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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风吹着。
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种空洞的瘫痪。风像是从某个罅隙中吹入,耳朵出现了幻听。我宛如石子一粒,在无声的下沉,到大海的无尽深处,愈来愈晦暗,冰冷,并且除了涌动的水声之外,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就连近在咫尺的倒塌,我虽可触摸却无法听到,只能在灰飞湮灭中,无力地蹲在地上,耸动双肩。哭泣,如此孤寂,你是否可以懂得?在我写下这“孤寂”两字的时候,内心的绝望,如同破碎的天空,裂纹就已足够触目惊心。我似乎只有专注自己那一地的残骸,这是属于内心的建筑,由爱累积而成,而这一刻,它只是废墟,废墟,不值一文。
爱,就是这般潦草无望廉价并且下贱。
是的,下贱。
折身。上楼。
楼道里一片黑暗。感应灯不知出了什么毛病,不再适时的亮起。我深一脚浅一脚仓皇地跑上去,踢踢踏踏,内心的破裂疼痛在这一刻全线崩溃,眼泪滑出来。却无声,只是一径下落。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是近乎慌不择路的接听。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吗?在漆漆无光的绝望中,一线光亮从天而降,是茫茫大海上唯一引渡你的线索。
“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谁?”我的声音有点冷,像是长期居住在深海的冷血动物,少有温度。
“真的不记得了吗?你说过你会记得我的声音的,一直。”
我仔细辨别了一会,对,这声音我熟悉,像是少年时,放在耳朵边的海螺,会唱歌,会有奇异的回响,我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一张男人的脸,英俊又有点忧郁的脸,眼神因为惶恐而显得间接短促。
“尹度城?”
“是。”我感觉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半个小时后,他开着车出现在我的楼下,从车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怀抱着一大束的玫瑰花,有好闻却凛然的味道,不易被觉察,却是摄人心魄。
借口仅仅是,我们都如此寂寞,需要抚慰。
是的,事实的确如此,没有什么可以去掩饰。只是,对我来说,情况微微有一点复杂,因为刚刚走失的蔡明诚。我念着他。我在尹度城邀我上车之后,面无表情地取出手机的sim卡,朝窗外扔去。
蒸发。就这样彻底的蒸发。
车里在放着一首歌,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我笑笑“放这个歌曲倒是满合适的!”
“但现在不合适了。”
他转头看我,眼神在这样一个狭小局促的空间里变得简单而直接,那种粗砺的眼神流露出来的东西,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读懂——这是一个寂寞的男人,长久的压抑需要发泄需要排遣需要爱来抚慰。他看着我,却不说一句话。
我有点忍受不了他的目光,低下头,脸竟然在微微发红。脸红,是一种羞耻。
“我们在一起。”
他的手搭在我手上。
“我很寂寞。”我说,眼泪哗哗地流出来,比窗外冷冷的雨还要淋漓。
“是的,我知道,以后就不会了。从现在开始,我要照顾你。你相信我吗?”
“我不信。”我轻轻地看他。
他什么也没说,将钥匙插入,扭转,启动车子,奔向街道,那是一种危险的速度,却充满了野蛮的美感。我在他带给我的速度里,再也不可抑制地号啕大哭。整个春天,都在摇摇欲坠,都在呼喊,都在狂欢。车子在黑夜中一路飞奔,穿越着黑夜,以及点亮黑暗的暧昧的光亮,一直到厌倦。
当我躺在他的宽大而结实的臂弯的时刻,天已经恍恍然亮起来,我在他的怀抱里,如同置身于茫茫无涯的大海,呼啸,呼啸,一直是呼啸。
已经没有眼泪。
只有扭曲的欲望。彼此靠近,抱紧。怀抱各自的内心。我有一刻以为他是我走失的少年,我把自己当成是*,是的,我就是一个*,我很下贱,我需要他带给我的震荡和快乐是天经地义的,即便是撕裂的痛苦,也不值得怜悯和同情,你们大声诅咒我吧,诅咒我,这样我会感到兴奋。
兴奋就是爱。
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话接起来的时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
“你是?”
“你有什么事吗?”
“我找尹度城。”
“他在忙。对不起。”
“我要他回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是吗?”
“那你要不要知道他在忙什么?”
“什么?”
“和我约会哦。你是不是想到了”
“臭不要脸的婊子。”
“闭上你的臭嘴吧。”
我狠狠地按了挂机键,看见尹度城对我扬起了一个微笑,他走过来,亲吻我的额头。“桑,你做得很好,他们再也不能左右我的选择。我要你和我在一起。让我们从现在开始,让我们结婚,有个家,有个孩子。”
“这样,你会觉得比较安全,温暖。是吗?”
天亮的时候,我们在*。外面有喧嚣又明亮的市声。
37
9月。依旧是9月。
一段时间,我独自一人居住在北方的陌生城市里,不是夏日,却依旧有滂沱的大雨。雨声淹没了一切,包括大片大片的阳光,以及我哭泣的声音,被孤立,被隔绝。
夜里会失眠。
渴望被人拥抱,也仅仅是拥抱,因为不确定到底什么是爱。
我在午夜的时候,会赤着脚,打开窗子,坐到窗台上去,对着漆黑的夜空大声朗读海子的诗: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38
读中学时,我有过一段匆忙而尴尬的友情。
她一切都好。面容永远是那么好看,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含着羞,身上有树脂的味道。常到她的家里。——是单亲家庭。只有父亲,母亲在多年前因一场车祸而去世。她的父亲是个寡言隐忍的男子,因着对她的母亲的爱,抑或其他,再未迎娶。他总是做许多事,却羞于用语言去表达情感。
我们有很大的自由空间。夜晚里,在一起讲话。屋子是暗的,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她有许多值得我羡慕的地方,眼睛漆黑,湿漉漉的长头发,纠结在一起,闻上去有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窗外是滂沱大雨。夏天。窗子开着,风吹进来。
她说,桑。
嗯?
桑,我感觉很乱。
我伸手去碰触她凉凉的脸颊,那么精致的美丽,真的有些不忍心。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有时是神秘的,连当局者也难以弄清。我们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就彼此心领神会情投意合,一起站在马路牙子上吃冰块,光着脚丫在雨水里跳来跳去,一起倾诉心事,一起讲某某的坏话,一起在阴郁的天气里抱头痛哭,看着她,常常觉得温暖,曾经像男孩子一样立下誓言:将来读一所大学,做好朋友,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怎么了?
她说,我喜欢上一个人。却不敢说出口。
她这样说着,身体缩成一天,宛如在母体里的样子。如此弱小。孤单。我觉得连安慰一下都难于给予。
良久,她才仰起脸,泪流满面。
空旷的夜晚里倾满了潮湿。她的父亲到另外的地方出差。这个漆漆无光的深夜,只有我和她。是的,只有我和她。雨落下来的声音,如同一枚石子敲在心上,会有苍凉疼痛的感觉,潮湿的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
起身去关窗子。
她在黑暗中喊我的名字,桑。
凌晨2:18。
她讲话。
还是开始恋爱。如此仓促盲目。会和他一起吃校园外廉价的早餐,在水房外拐角处激烈地亲吻,一直到嘴唇被咬破,鲜血横流。他被我弄疼了,跳开去,用一种无辜的小兽般的目光看我,是深深的疑惑。
我张了张嘴唇,安。抱我。
他过来,抱我。很紧。仿佛要榨干我身体里所有流动的血液。不爱,我不爱他。只是因为害怕孤单,只是想找个人来爱我。
他是那般轻浮的男孩。爱慕虚荣,思想肤浅,我闭上眼睛都能想到若干年后,这个变成了男人的男孩子的样子。世俗。无赖。容易满足。
一个差生。在上课的时候,大声讲话,顶撞老师。有时打架,打架的时候,他会逃,甚至扔下我一个人逃掉,狼狈不堪,尽管如此,我还是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中伤另外一个人。欠了学校门口小饭店的钱,他被几个人围追堵截。我松开了拉住我的手,他说了许多低三下四的话,他开始逃。在对方扯住他领子的时候,他挣扎,并且拔腿就跑,丢下我,——我连人质的作用都无法抵挡。在他的生活里,我并无太大的价值。我们并不彼此相爱。
可我们仍然在一起。
有时候,那只是因为寂寞。
她讲话。
凌晨2:18。
她在黑暗中喊我的名字,桑。
起身去关窗子。
我转过身,看她,走过去,抚摸她的身体,不留痕迹的抚摸,将她蜷缩的身体渐渐抚平,带着温暖与爱怜。这我永远无法得到的躯体,永远都无法得到的绝望。
我爱你。我说。
她说,安求我办一件事。
我说,嗯?
她说,她要我告诉你,他喜欢你。
我没说话。
她又说,可是,你知道,我喜欢他。
我们俩躺在大床上的时候,我想安的样子,我想世界都变成了蓝颜色,我想到天空中有鱼在游来游去,我想到,和一个男孩子*。
黑暗中,我去看她的脸。是的,我没有她好看。可是,我却击败了她。这让我满足。我感到了活下去的力量。我不能放弃这种奇异的感觉。我去亲吻她的脸颊,带着泪的,然后是耳朵、脖子、胸脯、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了。
从明天起,我就要开始恋爱。我就要去找一个男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