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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胜衣已经从查四口中知道贵妃是金龙堂上四个男妾中最宠爱的一个,也是武功最为高强的一个,点头道:“看来金龙堂已经倾巢而出了。”
红绫道:“他们都明白东西落在查捕头手中对他们的影响,也是说他们都无意改变现在的行事作风。”
沈胜衣深注红绫,道:“只是难为姑娘了。”
“我答应查捕头的时候,便知道有今天,才带着这天罗地网上路,想不到他们这么快便发觉追到来,幸好来的人是霍青一人。”
红绫叹息道:“天罗地网虽然厉害,却是只能够施放一次,一击后便只是一具废物。”
沈胜衣道:“的确不是人人都知道这种东西,他们大可以让手下先上前,诱发天罗地网,别人的生命,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红绫道:“也许我选择另一个地方见面好一些。”
沈胜衣道:“这个地方”
“先母是葬在庵后,我是顺便到这里来叩个头。”
“姑娘一片苦心。”
“这也是我最后的一次了。”
“虎毒不食儿,令尊相信”
红绫摇头道:“我虽然是他的女儿,但坏了他的大事,他一样不会宽恕。”接从腰间拿出了一块宽约一寸,长约半尺的金牌。
那块金牌用一条金链子串着,上刻一条金龙,还有一个“杀”字,红绫接道:“这是霍青方才给我的,同样的金牌一共发出七牌。”再将金牌反转,在金片后面刻着“柳红绫”三字。
沈胜衣变色道:“金龙七杀。”
“永不超生。”红绫接道:“此令一下,金龙堂上下必须全力追杀这个人,这七块必杀令在刑堂中当众发下,一发不收,除非堂主亲自追回来,在刑堂中当众废去右手,以血亲自将牌后的姓名抹去。”
沈胜衣一声叹息:“这个可能似乎并不大。”
红绫道:“七块金龙令发给不同的七个高手,难保会有一块失落的,再说家父仇敌满天下,要他将右手斩去,与要他将金龙堂解散并无分别。”
“也许当时令尊气在上头。”
“以我所知,家父是一个很冷静的人。”红绫忽然笑了笑:“若不是这样冷静,金龙堂也不会到现在仍然不倒。”
沈胜衣道:“不错。”
“只是人都有他的弱点,最谨慎的人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红绫将金牌系回腰带上:“你不必为我操心,我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已经不准备活下去了。”
沈胜衣只是叹息,红绞接道:“我这就带你去藏花名册的地方,你看过花名册没问题就将金钗还我,以后也就没有你的事了。”
沈胜衣道:“我相信姑娘你,这金钗的作用不也只是到此为止?”
红绫考虑了一下,道:“你真的这样相信我?”
沈胜衣道:“姑娘根本可以不偷取花名册,可以不到来这里的。”
红绫接过金钗道:“也好,你去拿花名册,我留在这里将金龙堂的人诱开。”
“不用。”沈胜衣目光一转:“姑娘可以暂时藏起来,只要我取到花名册,金龙堂的人相信便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我再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安置姑娘。”
红绫摇头道:“我不以为天下还有我容身的地方。”
“譬如说京师重地,王侯府邸。”
红绫道:“沈公子交游天下满,我是绝对相信,只要我答应,你一定能够给我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是答应了?”
红绫叹息道:“以后的事以后说。”
沈胜衣道:“虽然京师路远,到我处理好金龙堂花名册,要将姑娘安全送到去,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在此之前,姑娘无妨到郭庄居留。”
“郭庄?”红绫一怔。
沈胜衣道:“那里是侠义中人聚集的地方,金龙堂不无顾忌”
红绫接问:“你是说郭宽的郭庄?”
沈胜衣道:“就是这个郭庄了。”
红绫又问道:“查捕头是不是留在那里?”
沈胜衣点点头,方要说什么,红绫已然颓然往旁边的树上一靠,叹息道:“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竟然真的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
沈胜衣心头一动:“谁?郭宽?”
“你知道他其实是什么人?”
沈胜衣心头又一动:“难道他竟然是金龙堂的人?”
红绫沉声道:“他是家父——”一顿她才用干涩的语声接道:“宠爱的四个男妾之一。”
“什么?”沈胜衣大叫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受惊的人,但这个秘密实在令他震惊。
红绫接道:“他本来叫郭珏。”
“可是”沈胜衣沉吟接道:“一向他的所作所为”
红绫道:“他的确是因为不满金龙堂的所为才离开,也的确得到家父的许可,家父也一直遵守诺言,让他安静地过他的日子,而他也一直立心向善,做过不少颇为有意义的事情。”
沈胜衣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既然真的改过向善,应该”
红绫截道:“家父并不是一个很有信用的人。”
沈胜衣点头:“否则也不会有这次的事发生,他本已答应查四解散金龙堂。”
一顿接问:“他所以没有骚扰郭宽只是因为一直没有这个必要。”
红绫道:“也是说留以备用,现在是用的时候了。”
“郭庄之内有不少侠义中人,力量并不薄弱,足以一战,除非郭宽连这一点勇气也没有。”
红绫道:“我印象中他并不是一个勇士,对家父他也一直有一种畏惧。”
沈胜衣道:“积喊之下,就是这样也不足为怪,但庄中那许多侠义中人,应该有些影响。”
红绫道:“家父总有办法要他慑服的,当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谈判。”
沈胜衣皱眉道:“单对单,便气势已逊了七分。”
他脑海中不由浮起郭宽面白无须,温顺如女子的神态来。
红绫叹息接道:“何况他还有把柄在家父手上。”
沈胜衣苦笑:“令尊果然不会轻易放过一个人。”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把柄,只是一次家父醉后失言,曾经提及只要他喜欢,随时都可以将郭宽打回原形,万劫不复。”
“看来郭宽还不知道。”
沈胜衣微喟:“否则也不会活得这么开心。”
红绫道:“花名册也有关于郭宽的一切记载,到手后你不妨看看我可有”
沈胜衣道:“我没有怀疑姑娘的说话,只担心令尊找到去,郭宽如何应付?”
红绫道:“除非家父的条件太难接受,否则我看他一定会将查捕头交出去。”
沈胜衣道:“令尊一定会考虑到这方面,不会让他感到太难堪的,现在到我们伤脑筋的了。”
红绫颔首道:“我看他会拿查捕头来要胁你交还花名册。”
沈胜衣问道:“以你看,交出去有什么结果?”
红绫道:“家父会将花名册收藏到秘密的地方,金龙堂的主要成员会来一次迁徙,然后就是疯狂的报复行动,查捕头还是非死不可。”
沈胜衣道:“不能交出去,甚至查四在我们面前惨被凌迟。”
红绫道:“否则我们非独对他不起,也对不起为这件事死难的其他人。”
沈胜衣道:“我只是要清楚知道姑娘的心意。”
红绫盯稳了沈胜衣,道:“若是我中途变卦带给你烦恼,你将我杀掉好了。”
沈胜衣点点头:“有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红绫目光一远,道:“我讨厌金龙堂的所作所为,但金龙堂主到底是我的父亲,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遇着,遇着的时候我的确不知道能否坚持下去!”沈胜衣微喟道:“人总有人性,姑娘所以答应查四,以花名册交换,岂非也是为了令尊的生命安全?”
红绫叹息道:“你知道我可能会为家父改变初衷就成了。”
沈胜衣道:“我明白该怎样做的了。”
红绫四顾一眼,接道:“此去路上我们有可能被分开,我还是告诉你花名册藏放的地方,必要时你一个人赶去,拿走便是。”
沈胜衣道:“也好。”
红绫道:“那是在”
沈胜衣突然伸手封住了红绫的嘴巴,一转身形即射出,掠向不远处的一方大石,红绫不由自主跟着掠去。
大石后一支姆指粗细的竹枝同时挑起来,往后抽回,却被沈胜衣凌空食指一下挟着,接将之夺过来。
一条灰褐色的人影,紧接从三丈外的一株树干后掠出,手一翻,七点寒星射向沈胜衣面门。
沈胜衣剑一划挡,夺来的竹枝飞出,一支弩箭也似射进了那个人的肩膀,身形再一动,疾掠了过去。
那个人痛快得倒退半丈,手挥处,又是七点寒星射出,另外两条灰褐色的人影旋即从左右不远的两株桃花树后转出来,各自射出一把暗器。
沈胜衣身形飞舞在暗器中。
左手剑展处“剑罗秋荧”射向剑锋的七点寒星方向陡转,一齐投向剑锋粘附在剑锋上。
另外十四点寒星同时从他身旁飞过,他的剑半空一震,粘附在剑锋上的七点寒星反射回去。
那边发暗器的手扬起,正要射出第二把暗器,反射回来的七点寒星已打在他身上,惨叫声中一个身子虾米般弓起,倒飞开去。
沈胜衣身形与之同时半空一转,双脚蹴在一株树干上,身形斜刺里射向右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第二把暗器立即出手,跟着第三把。沈胜衣半空中闪过第二把,剑接连七弹,正中射来的第三把七点寒星,只听细而清的七下金铁闪击声响,那七点寒星一一飞回。
那个人闪开了三点,仍然有四点打在身上,一点正中要害,当场命丧。
沈胜衣身形未尽,右手一勾一搭,一下子转回,径自落在那个给竹竿穿透肩膀,倒在地上的人身前。
又是七点寒星向他射至,都给他的剑击落,身形落下,同时剑指着那个人的眉心。
那个人机伶伶打个寒噤,灰白无神的一双眼盯着沈胜衣,赫然是一个瞎子。
“谁叫你们躲在这里的?”沈胜衣只问了这一句便没有问下去。
那个瞎子也没有回答,口里“格”一下异响,一缕黑血从嘴角淌下来。
红绫那边迅速掠至,道:“他们是贵妃手下的蝙蝠。”
“蝙蝠?”沈胜衣有些诧异。
“那是因为他们全都是瞎子,一双耳朵却极之敏锐,也就专门负责窥听消息的工作。”
沈胜衣剑指那支竹竿,道:“这也就是用来作偷听用的?”
红绫点头道:“他们利用这些竹竿能够从更远的地方进行窥听的工作。”
沈胜衣道:“很聪明的办法,方才若不是这个人紧张了些,竹竿无意碰在石上发出声响,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在偷听。”
红绫道:“是你,我并没有留意那一下那么轻微的响声。”
沈胜衣道:“我原是以为有人藏在石后。”
红绫眼中露出佩服之色道:“你人很小心,经验丰富,难怪查捕头找你来。”
沈胜衣道:“是我找他的,我绝不相信他会是那种为了个人利益,将令尊放走的那种人。”一顿接又道:“只要是他的朋友都不会相信。”
红绫叹息道:“丹书铁券真的没有送错,他真的是一个尽忠职守的捕头,只是,金龙堂真的那么讨厌。”
“姑娘虽在金龙堂中,对金龙堂的所作所为相信还没有查四的清楚。”沈胜衣缓缓转过半身,道:“当今天子赐赠丹书铁券是一种殊荣,拿着它可保终身平安,子孙亦受用不尽,查四不惜将之放弃,除了证明他的决心还证明了一件事。”
红绫点头道:“以他的精明,对付金龙堂仍然力有未及。”
沈胜衣道:“姑娘看过花名册,应该知道金龙堂的势力有多大。”
红绫无言点头,沈胜衣缓缓蹲下,拔出了插在那个瞎子肩膀上的竹竿,一面道:“这种竹竿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红绫道:“竿心却是通透的,一根接一根,能接成很长的一条,他们在这方面又是经过特别的训练。”
沈胜衣接问道:“这群蝙蝠为数有多少?”红绫摇头道:“不清楚,最多的一次我看到的,总有二三十个。”
沈胜衣道:“贵妃这个人不简单。”
红绫道:“除了家父,金龙堂最可怕的除了黑狗,应该就是他的了。”
“黑狗?”沈胜衣一皱眉头。
“是家父收的义子,家父看到他的时候他只有五岁,抱着一条黑狗僵卧在雪地上,他的身上带着刀,可是他宁可饿死也不肯杀掉那条黑狗。”
沈胜衣道:“令尊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他眼了家父之后,却就杀了那条黑狗,一个人吃掉了,据说看见他将那条黑狗杀掉的人,都觉得心寒。”
“金龙堂的人居然会为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杀狗而心寒,不简单。”
“家父认为他是一个天生的杀手,这些年来,一直在教他杀人的本领,派他去做的,也一直是杀人的工作,从来都没有失手。”
“江湖上没听说过这个人。”
“他杀人从来都不会惊动太多人,也从来都不留名,就是堂中的人也有些怀疑他是个哑子,其实他只是不喜欢说话。”
“这一次怎样”
“事前他给派去了河西,这时候应该办完要办的事,听得消息赶回来了。”
“我会小心这个人。”沈胜衣道:“花名册藏放的地方你还是不要说的好。”
“是不是还有”
沈胜衣手中的竹竿突然飞出,远飞六丈,从那儿一株桃树的枝缝中飞过,一个灰褐色衣衫的中年人,一声惊呼,从那株桃树后闪出来,右肩上穿了一个血洞,曳着一股鲜血倒纵出去。
红绫目光一转接道:“还有一个。”
沈胜衣道:“很多个,看来他们早已看出你手中盒子载的不是花名册,埋伏了人在附近,窥听秘密,若是你说了出来,他们就是不动手,也会赶程前去,抢在我前面取回花名册,”
红绫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奇怪竟然不出来助霍青一臂之力。”
沈胜衣道:“他们得到的指示也许就只是偷听。”
红绫颔首道:“以我所知他们的确只是服从贵妃一个人。”
沈胜衣道:“他们也很沉着,若不是那一下声响,我还不会发觉,然而第一个倒下,其他的便变得急躁起夹,呼吸声也变得粗重了。”
红绫道:“他们的确一向很团结。”
“应该说,他们的关系一向很密切。”接上的是一个阴柔的声音,仿佛从云层中落下。
沈胜衣红绫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高高坐在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上,一身衣衫也是桃红色,坐在那里就像一大簇桃花。
“他就是贵妃。”红绫轻声道。
“贵妃不是一个男人?”
“他喜欢这样,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女人,连声音也弄成这样。”
贵妃笑应道:“红绫又在说妈妈的坏话了?”
“住口!”红绫喝一声,一个身子已因为愤怒颤抖起来。
贵妃若无其事,目注沈胜衣:“你就是沈胜衣,很年轻啊。”
沈胜衣道:“想不到天下竟然有你这种男人。”
贵妃道:“你是说我穿成这样子?”
沈胜衣道:“还有诸般态度。”
贵妃道:“天下好像没有一条律例不许男人作这种打扮。”
沈胜衣不能不点头同意,贵妃接道:“这也只是我个人的事,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言谈举止用哪一种方式表达也没有自由,岂不可悲。”
沈胜衣道:“你喜欢怎样做的确是你个人的事,只要不妨碍别人。”
贵妃道:“你明白我很高兴,可是你杀了我这许多蝙蝠,我就很不高兴了。”
沈胜衣道:“他们不应该偷听我说话的。”
“这是他们的不是,我只是告诉你,他们一定不肯这样罢休。”
“他们是什么关系。”
“夫妇。”贵妃若无其事。
沈胜衣一阵恶心,贵妃笑接道:“这也是他们的事,他们有权这样做。”
沈胜衣无言,贵妃又道:“他们虽然是我的人,这一次却归霍青指挥,霍青既然只是叫他们偷听,他们当然不会理会那许多。”
“霍青应该不会死,合我们二人之力,对付一个沈胜衣应该没有问题,你出手帮助沈胜衣当然不一样。”
贵妃摇头道:“你当然不会这样做的,霍青到底也是你的妈妈。”
红绫一张脸陡然红起来,身形欲动,却给沈胜衣接着。“他是故意气你的。”
红绫咬着嘴唇,沈胜衣仰首接道:“阁下到来就是要说这些?”
贵妃道:“我目的当然在取回花名册,可惜绫儿又不肯拿出来。”
沈胜衣道:“我只是可惜你站得这么远,不能够将你立斩在剑下。”
贵妃轻呼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忍心,难道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
沈胜衣道“不是没有,你若是站得近一些便立即领略得到的了。”
贵妃道:“好甜的嘴巴,只是骗骗小姑娘还可以。”叹了一口气,又道:“我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安全。”身形一动,飞鸟般掠了开去。
红绫看看沈胜衣,沈胜衣摇头:“不能追,这个人比霍青要狡猾。”伸一手接道:“我们该往那个方向走?”
红绫会意,伸手在沈胜衣掌心以指写了一个西字,边要写下去,沈胜衣手掌突然握回,仰首望去。
红绫循目望去,只见那边一株高树上,头下脚上,蝙蝠也似的倒吊着一个人,赫然是贵妃。
一见二人过来,贵妃身形立即风车般一转,变回头上脚下,立在横枝上,娇笑道:“好利的眼睛。”
沈胜衣道:“好高的轻功。”
贵妃道:“我身子窈窕,腿长腰细,原就是练轻功的材料。”
沈胜衣道:“高树上风大,莫教给风吹下来。”
话语未完,贵妃已掉下来,才掉下丈许,双袖一展,如一只飞鸟般飞去。
“来的是你,霍青相信也很意外,我赶不及到来当然也是的。”
红绫冷笑道:“你就是赶及到来,又能怎样?”
沈胜衣看着,道:“这个人不知道是哪一派的弟子,轻功竟然练到这个地步。”
红绫道:“不知他有没有瞧到我写的那个字?”
这句话出口,她才发觉手仍然在沈胜衣掌中,娇颜一红,忙抽回来。
沈胜衣目光一转,道:“我们就往这个方向走,路上看情形再作决定。”
红绫自信地道:“他们是绝不会知道我将花名册藏在什么地方。”
沈胜衣点头,向坐骑走去,那匹马看来仍然很好,可是到他走近去,一手搭上马鞍的时候,突然“希聿聿”一声,倒了下去。
红绫不由自主四顾一眼,并无发现,沈胜衣即时道:“不是暗器。”
“那是什么?”红绫大感诧异。
那匹马这个时候前半截身子肌肉已抽搐起来,不住地颤抖,沈胜衣手指马颈上的一个铜钱大小的红印,道:“这是指伤。”
红绫更诧异,沈胜衣道:“看这匹马的反应就像给人封了穴道一样。”
红绫道:“马也有穴道?”
“应该有的,江湖上有一个门派传说专门研究点穴,旁及各种兽类。”
“没听过。”红绫摇摇头。
“那是天残门,据说门下的弟子都必须是身上有缺憾的人。”
“难道贵妃”红绫的脸不由又一红。
“方才就只有他从这匹马旁边经过。”沈胜衣接道“天残门另一种饮誉江湖的武功就是轻身提纵。”
红绫点头道:“还有那些瞎子,莫非也全都是天残门的人?”
沈胜衣道:“他们虽然是瞎子,听觉却在一般人之上,而且一身武功,除了天残门,我想不出有哪一个门派,能够将他们训练成这样子。”
红绫道:“奇怪的是他们这样服从贵妃。”
沈胜衣道:“相信是因为贵妃的辈份在他们之上,天残门据说与一般门派一样讲究尊师重道,门规据说非常严厉。”
红绫想想又问:“天残门在江湖上到底是入于白道还是黑道?”
沈胜衣道:“据说是白道,他们虽然没有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也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残而不废自食其力。”
“但现在他们的所作所为”
“一个门派的弟子难免良莠不齐,而我所说的也已是二十年前的旧事。”
“这二十年内”
“天残门已经在江湖上消失,连五年一次的泰山论剑,他们也已有四次没有参加了。”
沈胜衣沉吟接道:“有人说他们是被仇家寻到去,已遭到灭门之祸。”
语声甫落,一声冷笑突然传来,沈胜衣、红绫循声望去,只见七丈外一个老瞎子幽灵般从一块石后冒出来。
那个老瞎子须发俱白,一身黑衣,手执一条竹杖,又高又瘦,仿佛皮包着骨头,抓着竹杖的那只手青筋外露,指甲尖长,就像只鸟爪。
沈胜衣心头不由一凛,这之前他完全没有察觉这个人的存在,这个人的内功修为绝无疑问,在其他瞎子之上。
老瞎子随即道:“不是仇家。”
沈胜衣道:“晚辈所知,只是道听途说。”
老瞎子一怔,道:“你真的就是沈胜衣。”
沈胜衣道:“老前辈何以有此问?”
老瞎子道:“沈胜衣乃江湖上年轻一辈最负盛名的剑侠,怎会这样客气有礼?”
一顿又道:“但门主绝无认错之理。”
“门主?”沈胜衣一怔:“贵妃难道就是天残门之主?”
老瞎子面部肌肉抽搐一下:“天残门已经不存在,别再提了。”
“不错,若是仍存在,贵妃也不会投入金龙堂。”
老瞎子面色一变,突又叹了一口气,道:“他是门主,无论他作出什么决定,都是对的。”
沈胜衣欲言又止,老瞎子接道:“二十年后的今日,能够说出天残门的人已不多,年轻一辈你是第一个。”
沈胜衣道:“那不是仇家寻仇,难道是内讧?”
老瞎子没有回答,看神态却已是承认,沈胜衣叹息接道:“好不容易冒出头,在江湖上占一席位啊!”老瞎子道:“大家也真到了残而废,无愧于天地”
他没有说下去,言下之意,感慨之极,沈胜衣再问:“那之后,天残门便投入了金龙堂?”
老瞎子无言点头,红绫插口道:“你们并不是全都自愿的?”
老瞎子毫无反应,沈胜衣道:“天残门的人,据说入门之际,便要发誓一生服从。”
老瞎子叹息道:“金龙堂也没有待薄我们,最低限度大部分天残门的弟子都认为得到前所未有的享受,不枉此生。”
沈胜衣完全明白,以金龙堂的所作所为,要一群残废人心满意足,死心塌地效力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一个残废人的意志也无疑比较薄弱。
老瞎子又一声叹息,问道:“你明白的?”
沈胜衣道:“明白,有什么办法能够令他们改变?晚辈又能够做什么?”
老瞎子笑了,道:“没有,他们现在都已经变得不像一个人,只像只禽兽,你能够杀多少,便多少。”
沈胜衣道:“晚辈方才有些担心。”
老瞎子道:“我这个老瞎子也一样已经变得禽兽一样,只是听到了天残门三字,仍然有很大的感触,忍不住跑出来。”
沈胜衣道:“老前辈你的心情不难明白。”
老瞎子道:“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沈胜衣摇头道:“老前辈若不现身出来,晚辈根本不知道老前辈的存在,一定要动手,也等下一次。”
老瞎子道:“现在动手的确很没有意思,只是下一次,你要小心了。”
沈胜衣道:“老前辈,后会有期。”
老瞎子无言点头,双臂一振,一只大蝙蝠般冲天飞起来,只听“噗噗”两声,已两个起落,消失在桃花影中。
红绫目光这才一转,道:“他的轻功还在方才那些蝙蝠之上。”
沈胜衣道:“内功也已臻化境。”
红绫道:“方才你真的没发现他?”
沈胜衣道:“是真的,以这个人内外功,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在天残门的地位相信也不低,否则也不敢擅自现身,又说那些话。”
红绫沉吟有顷道:“看来天残门的人并不是个个甘愿受贵妃支配,只是碍于门规,不得不俯首听命。”
沈胜衣道:“这是愚忠,江湖上好像这样迂腐的人很多,我始终认为,门规并不是那么重要,尊师重道也应该有一个限度,个人应该有个人的原则,只要是合理的应该做的便去做。”
红绫道:“我相信没有一个门派愿意收一个这样的弟子。”
沈胜衣点头:“江湖上的陋习实在太多,这只是其中之一,在上的一代一代延续下来,都要求门下弟子一种接近盲目的服从。”
红绫叹息道:“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够显示出他们的威严。”
沈胜衣转问道:“花名册上没有记载贵妃的出身?”
红绫想想,道:“应该有的,只是我没有时间细看,匆匆地看了看所列的姓名,肯定那是真正的花名册便算。”
沈胜衣道:“金龙堂的势力只怕比查四估计的还大很多。”
“就是怎样大,我看他还是会这样做的。”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听到他半句后悔的说话。”沈胜衣一面说一面放目四顾。
红绫亦周围一望才道:“你还是担心那些蝙蝠?”
沈胜衣道:“我只是担心一件事。”接以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马”字。
我们若是没有马代步,即使一路上能够平安无事,赶到去已经筋疲力竭,而且也一定很快给金龙堂主与及堂下的高手追上。
一个天残门的贵妃已经这样难以应付,若是金龙堂精锐尽至,我们就算花名册在手,也难以脱身,花名册结果还是要落回金龙堂主手上。
红绫当然明白处境的恶劣沈胜衣也没有再说什么,脚一转,将地上的字擦去,举步前行,红绫亦步亦趋,经过的地方,一片平静。
这当然只是表面的平静,在没有充分的把握之前,金龙堂方面应该不会贸然再采取行动。
贵妃等在桃花林外一株高树上,藏得很小心,看着沈胜衣、红绫去远才落下来,取出一个竹哨掷进桃花林内。
竹哨发出了一下尖锐的响声,射出了老远才落下来。
一个个瞎子随即由桃花林走出,幽灵般来到贵妃身旁,其中两个以既阴沉又怪异的语声说了一些话,才悄然退下去。
贵妃一些表示也没有,一会儿才问道:“丘长老呢?在哪儿?”
“在这里。”
声音从贵妃后面传来,是跟沈胜衣红绫说话的那个老瞎子,已然立在贵妃身后三丈之外。
贵妃接问道:“你都听到了?”
丘长老应道:“丘义听得很清楚,他们说的也全都是事实。”
“你是个长老,是门中辈份最高的一个。”
“门主之下。”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门主?”贵妃笑问。
丘义道:“丘义有眼无珠,看不见门主,门规却一直稳记心中。”
“那我是怎样吩咐你的”
“丘义在等候处罚。”
贵妃道:“你可以离开的,我担保,绝没有人阻止你。”
“丘义身受天残门大恩,有生之日,都不会离开天残门。”
“你是天残门的长老,我这个门主也不敢对你怎样。”
贵妃淡然道:“掌嘴三十,叫你以后小心说话。”
丘义毫不犹疑地举起手来,痛掴在嘴巴两侧,掴得很慢,力道却始终那么大,三十下之后,嘴巴两侧已红肿起来,鲜血亦从嘴角淌下。
那些瞎子虽然看不见,但入耳惊心,一个个都垂下头来,不敢作声。
丘义也没有哼一声,垂下手,垂下头。
贵妃没有理会他,转问道:“他们可曾提及要往那儿去?”
“没有。”所有瞎子齐皆摇头。
贵妃闷哼,道:“没用的东西。”目光转向沈胜衣、红绫离开的方向。“他们往西走,我可是不相信,他们一定往西走下去。”
没有人应声,贵妃接又道:“但往西走的亦不无可能,是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语声未落“叮当”铃声划空而至,一只腿上缚着金铃的鸽子迅速飞来,绕着那株高树打了一个转。
一个瞎子随即举起手中竹杖,那根竹杖尖端涂成朱红色,非常触目,那只鸽子双翼与之同时一敛,落在竹竿上。
贵妃探手一招,那只鸽子便到了他手上,接从鸽腿铜管中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条,迎风抖开,一看,喜形于色,道:“好了,堂主两个时辰内必到,事情可简单了。”
他将手一翻,那张字条变成了一蓬碎片洒下,这个人非独轻功好,内功也不是一般可比。
不管他是怎样变成天残门主,从他的身手看来,那些瞎子中能够与他一战的,只有一个丘义。
金龙堂主果然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了,同行的仍只是潘玉、胡来与查四。
四个人八匹马,一匹倒下了,立即可以换上第二匹,难怪追得这么紧。
“沈胜衣已跟红绫联络上了?”金龙堂主第一句就这样问。
贵妃点头:“而且已一齐上路。”语声更显得娇嗲,神态也更像一个女人。
金龙堂主目光一转,道“小青呢?追上去了?”
贵妃一拍手,四个瞎子抬着霍青的尸体从桃花林中走出来,金龙堂主当场一怔,忽又一笑:“不是死在天罗地网之下,那是死在沈胜衣剑下了,这个人身手真的这样好?”
贵妃道:“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再加上红绫天罗地网一旁侍候,我们是不敢妄动。”
金龙堂主“哦”一声:“那小青是妄动的了?”
贵妃道:“小青走在我前面,他是看出了红绫手中捧着的是天罗地网,不敢冒险出手。”
金龙堂主笑接道:“凭他的身手,的确很难躲得开天罗地网一击,难道他就是看不出凭他的身手也一样不是沈胜衣的对手?”
贵妃解释道:“只怕他以为来的是查四,哪知道是沈胜衣这种高手,到他知道的时候,已经逃不了了。”
“要逃应该逃得掉的。”金龙堂主摇头道:“你不用为他分解,这个娃儿最要面子,自视也太高,死在沈胜衣剑下怪不得别人。”
贵妃笑应一声:“堂主明察。”
金龙堂主接问道:“我们赔上了这条人命,花名册的下落难道还不能肯定?”贵妃道:“红绫将之藏起来,没带在身上,这一去就是带沈胜衣去拿。”
金龙堂主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贱丫头果然很小心。”
一顿转问道:“你当然还是没有赶到来?”
“已到了。”贵妃又一笑。
“那你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做?”
贵妃道:“红绫当然会将花名册收藏在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地方,只要将她杀掉,问题便可以解决。”
金龙堂主道:“不错,那就是立即有人无意发现,又知道花名册的重要,她未必能像查四这样处置,而只要花名册出现,我们散布在附近的线眼一定会知道。”
贵妃道:“可是,红绫到底是堂主的女儿。”
金龙堂主面色一沉,道:“我已经下了金龙七杀令,你——不知道?”贵妃沉吟道:“不过”
金龙堂主却冷冷截道:“合你们二人之力,纵然杀不了沈胜衣,要杀红绫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贵妃看来看去到现在仍然看不出金龙堂主有丝毫说谎的迹象,心头不禁一凛,连忙解释道:“当时我实在不能够肯定红绫是否已经将秘密告诉沈胜衣。”
金龙堂主皱眉道:“你属下那群蝙蝠难道一些发现也没有?”
贵妃道:“他们确然听到了很多事情,好像红绫已告诉沈胜衣郭宽的秘密,推测堂主发难要郭宽将查四交出来。”
金龙堂主不由大笑道:“很好,这只有令事情更简单,最低限度大家会面的时候可以省却很多说话。”
贵妃叹息接道:“可惜到要紧关头,他们却给沈胜衣发现,还死了几个人。”
“这实在可惜得很。”
“之后红绫改以指在沈胜衣掌心写字,我一旁偷窥,谁知反给姓沈的发现。”
“这个人实在有几下子,难怪以他的多管闲事,也能够活到现在。”
贵妃一直留意着金龙堂主的表情,到现在才道:“听他的口气,还要将红绫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金龙堂主淡然道:“江湖上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有那个地方我们动不了。”
贵妃道:“江湖上的确没有。”
金龙堂主轻“哦”一声,道:“那些蝙蝠到底还听到什么?”
贵妃道:“沈胜衣提及白玉楼这个人。”
“白玉楼?”金龙堂主面色一变:“书剑双绝,粉侯白玉楼?”
贵妃无言点头,金龙堂主一张脸继续变,变成了铁青色,所谓“粉侯”就是驸马,白玉楼书剑双绝,连中文武状元,名动天下,再得公主垂青贵为驸马,更得皇帝欢心,许以重任,权势之大一时无两。
金龙堂虽然势力甚大,与朝廷相较,仍然是微不足道,所以他们一直都是藏起来,不敢公然与朝廷对抗,案子尽管做得多,伤害的大都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万不得已才会犯到官府中人头上,也所以各地官府一直没有对他们采取太激烈的行动,只是经年累月,那些案子累积起来,实在非常可观,难免上动天廷,天子爱民如子,总要有所表示,各地官府才紧张起来,金龙堂的人也因此藏得住秘密。
这也是金龙堂主的命令,他尽管目中无人,却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属下又是一些什么人,能够做到什么地步,而且这些年来他得到的财富已足够他们这一群高高在上的人舒舒服服地欢度一生。
一个人在这种情形下当然不希望再出乱子,他们也不是一群有什么大志的人,直到现在所求的也只是财富。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已非他们所愿,他们现在所做的其实也只是补救的工作,看如何将花名册取回来,而作出这个决定的当然就是金龙堂主,他已是只求取回花名册,堵住了这个漏洞便作罢。
对红绫他虽然已下了金龙七杀令,但她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是否真的忍心这样做,实在令人怀疑,连这样接近他的贵妃也不能肯定。
他心里到底准备怎样对付红绫,也就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非独贵妃,就是其他人也只求将红绫抓起来,送到他面前,由他自己自去处置,谁都不愿意负上这个责任,金龙七杀令虽然已树立了威信,到底是金龙堂主订下来的,金龙堂主以他们所知一直都不是一个太讲信用的人,否则也不会有红绫盗取花名册的事发生。
金龙堂主也当然很明白贵妃他们的感受,事实他也是只有这个女儿,一直都非常疼惜。
在发出金龙令的时候他也事实有些冲动,失手落在查四手中已令他颜面无存,他要维持自己的威信,在红绫这件事上就必须处理得很恰当,尤其是现在沈胜衣竟然要将红绫送到白玉楼那儿。
白玉楼既然与沈胜衣是好朋友,在收留红绫这件事上一定不成问题,成为事实后,要他到白玉楼那儿要人就是他有这个胆量,只怕也没有人敢随他前去。
“听清楚了沈胜衣真的是有这个意思?”金龙堂主考虑了一会又问出这一句。
贵妃又点头,金龙堂主再问:“红绫怎样表示?”
贵妃道:“已有些心动,相信沈胜衣很容易说服她!”
“贱丫头!”金龙堂主双拳紧握,发出爆栗子也似的声音,恨恨地接道:“我若是让她进入白玉楼那儿,江湖上就再没有这个人。”一顿接喝道:“传我命令,杀红绫,只要死的,不要活的,谁若不尽力,让她走脱,拿他的头来见我!”
贵妃没有说话,往后把手一摆,拇中指发出“得”的一下响声,所有属下一齐退下去,一个不剩。
金龙堂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问道:“路上已经有人监视了?”
“堂主放心。”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到两个时辰。”贵妃笑应:“他们的坐骑都已给我杀掉,只能步行。”
金龙堂主捋须微笑:“两个时辰他们步行又能走得多远?”
潘玉到这时候才接道:“不用一个时辰我们便能够追上去,合我们三人之力,要杀一个沈胜衣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没有将胡来算在内,胡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只堆着一张笑脸,眼前这三人他很清楚有一种怪癖,性情也因此怪得很,一个侍候不好,不难招致杀身之祸,最好就是多听少讲,省得麻烦。
三人也没有理会胡来,金龙堂主随即冷笑道:“在他们取到花名册之前,将之截下,杀了沈胜衣,看你查四还有什么办法。”
查四给缚在马鞍上,给封了几处大穴,但仍然能够说话,应声道:“等你们追到了,截下了,将人杀了才说这些话也不迟。”
金龙堂主冷然回头道:“你以为我们杀不了沈胜衣?”
查四淡然道:“我只知我这个朋友智勇双全,而且运气出奇好。”
“若是真的那么好,也不会将你送到郭庄。”
“那是我的运气太坏,跟他没有关系。”查四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的运气若不是那么好,又怎会这么巧,及时赶到这里来?”
金龙堂主狞笑道:“你以为他的两条腿快得过我们的马?”
查四笑接道:“就是快不过,他也有办法应付的,我们是好朋友,他有多少本领我难道还不清楚吗?”
金龙堂主道:“那你看着好了,我第一眼看到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你的牙齿打掉。”
查四道:“我以为你会说将我杀掉的。”
金龙堂主道:“只要你还有一分利用的价值,我也不会将你杀掉,我倒是奇怪,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怎么不找个办法自杀。”
查四道:“当然是因为我还要看着你失败,我看你还是立即将我杀掉的好,那最低限度,在你失败的时候,少了一个拍掌叫好的敌人。”
金龙堂主冷冷地看着查四道:“到时你不能够拍掌,是不是我就会觉得好受一些?”
查四一怔,笑容一敛,金龙堂主相反有了笑容,笑得很恶毒,道:“是你要我这样做的。”一顿接喝道:“挑断他双手的筋!”
侍候查四的胡来笑应道:“这属下最有本领。”手中随即多了一柄牛耳尖刀。
金龙堂主笑接道:“小心一点儿,莫要他失血过多,死掉了。”
胡来道:“这个堂主大可以放心,属下在这方面最有分寸,身上也有止血的药物。”
“很好。”金龙堂主催骑上前,道:“慢慢来,我要看清楚他给挑断手筋的时候,是怎样一种表情。”
那柄牛耳尖刀应声在胡来双手动起来,前后左右上下翻飞,姿势之多,实在罕见,等到金龙堂主来到面前,他的左手才落在查四的右腕上,又捏又按的,一番量度的动作,才捏住查四右腕的主筋,右手刀接压在查四的手腕上,一寸一寸的移近。
查四浑身的肌肉不由崩紧,牙根紧咬起来,他当然明白,手筋给挑断之后,一双手将会变成怎样子。
对一个练武的人来说,除了眼睛也没有什么比一双手给废掉影响更大的了。
刀锋终于割开了他的皮肤,也就在割到主筋那刹那,金龙堂主反手突然闪电般伸出,食中指一夹,不偏不倚,将刀夹个正着。
胡来一怔,脱口道:“堂主——”
金龙堂主摇头道:“我忽然想到还是先将他的眼睛挖掉的好。”
胡来立即道:“不错,那他什么也看不见,先就已没有了人生乐趣。”
查四冷笑道:“那最好也将我弄成聋子,什么都听不到。”
“好主意。”金龙堂主松开二指,抚掌大笑。
潘玉接笑道:“那还有什么人生乐趣?”随顾贵妃道:“那他到时若是归顺,你天残门又得另创一套武功了。”
贵妃摇头道:“到现在为止,天残门下仍然没有一个既瞎且聋的门下,没有了眼睛,还有耳朵可以听,连耳朵也聋了,就是原已有一身武功,也是没有用的。”
金龙堂主大笑道:“我看还是将他留给你们吧,若是连这样的残废也没有,天残门如何成为天残门?”
贵妃道:“这也是不错。”
金龙堂主双掌随即一翻“双锋贯耳”同时左右印在查四的耳朵上,查四立时一阵血气浮涌,双耳轰鸣,什么也听不到,他仍然没有作声,直到金龙堂主右掌再翻,食中指插向他的眼睛,终于不由惨叫了一声。
金龙堂主并没有插下去,指尖就停在眼盖上,跟着放声大笑了起来,贵妃潘玉、胡来二人亦同时大笑。
查四听到这笑声,明白他的耳朵没有聋,金龙堂主只是拿他开玩笑。
金龙堂主大笑了一会儿才道:“原来查大捕头也怕变成聋子瞎子?”
查四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查四只是一个小捕头,如何受得了这种惊吓,堂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给查四拿着的时候,不也是大叫饶命?”
金龙堂笑容一敛,查四接道:“幸好当时在旁边没有金龙堂的人,否则,堂主这时候只怕很难笑得这样痛快。”
金龙堂主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或者有什么行动,金铃声响,一只信鸽向这边飞了过来。
贵妃抬手一招,信鸽落在他手上,他从鸽腿缚着的铜管抽出字条一看,一张脸便沉下来。
潘玉一旁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贵妃道:“沈胜衣欲从西行十里,突然改变方向,杀了附近三个我们派去监视的人。”
金龙堂主问道:“到哪儿去了?”
贵妃道:“推测是进入了黑森林。”
“什么?”金龙堂主面色骤变。
查四即时大笑道:“黑森林连绵数十里,你们如何去监视,如何去找人?”金龙堂主冷笑道:“他们一定会出来的。”
查四冷冷道:“你们只能够监视黑森林附近的道路,留意走过的人,可莫要忘记,路是人走出来的。”
金龙堂主一双眼睛仿佛有火焰冒出来,贵妃旁边突然道:“这个人为什么不交给我?”
金龙堂主霍地回头道:“你能够令他学会在我面前应该怎样说话?”
贵妃笑了笑,道:“给我半个时辰,反正沈胜衣进了黑森林,我们怎样赶也没用。”
金龙堂主考虑了一下,点头道:“好,我们慢慢走,教好了姓查的你赶上来就是了。”
贵妃又笑笑,接道:“你放心,这个人太脏,我是不会感兴趣的。”
金龙堂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贵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从胡来手中接过缰绳,面上始终是堆着笑容。
查四看见这笑容却不寒而栗,然后他突然像省起了什么,嘶声叫起来:“你们一群畜牲!”
金龙堂主大笑道:“我倒要看你变成畜牲之后,又怎样说话。”
贵妃牵着缰绳往桃花林中走去,查四继续破口大骂,金龙堂主这一次却充耳不闻。
也没有多久,桃花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阵怪叫声,潘玉听着一笑道:“那群蝙蝠可乐了。”
查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跟着传来,金龙堂主听着眉飞色舞,突然对潘玉道:“原来这个人叫起来也这样动听。”
潘玉道:“我们就是想不到这个办法。”目光忽然落在胡来面上:“小胡怎样了?”
胡来一面要吐的表情,但一见潘玉望来立即又展开笑脸忙应道:“没什么。”
潘玉道:“我看你好像要吐的,没什么就好了。”一顿笑接道:“你先走一步打点一切。”
“属下遵命。”胡来忙向金龙堂主一拜,赶紧策骑奔了出去,头也不回。
他不知道潘玉是否有意支开他,但他却知道再不离开难保便不会吐出来。
潘玉随即催骑走近金龙堂主,双双奔出,两只手随即握在一起,潘玉竟露出羞答答的表情。双骑随即奔向那边的小树林。在他们后面,查四凄厉的叫声继续传来,在某种人来说这反而是一种诱惑,一种刺激。
三个时辰后,金龙堂潘玉走在山路上,贵妃与四个瞎子亦带着查四追到来。
查四仍然给缚在马鞍上,那四个瞎子紧伴着左右,手抓着查四的手脚,那种表情就好像抓着一块红烧猪蹄,恨不得马上咬一口的。
贵妃一骑先到金龙堂主身旁,笑问道:“你们为什么这时候才跑到这里来?”金龙堂主反问:“你说为什么?”
贵妃看看小潘,道:“小潘可是不堪刺激?”
潘玉笑应道:“都是你这个骚蹄子闯出来的祸,堂主原是要找你的。”
贵妃摇头道:“得了便宜,还说这种话。”抓住金龙堂主的胳臂摇了摇。
金龙堂主大笑:“姓查的怎样了?”
贵妃道:“变了一只母蝙蝠,听话多了。”
金龙堂主目光转落在查四面上,只见查四一面悲愤之色,紧闭着眼睛,牙龈亦紧咬着,嘴角有血淌下,胸膛不住起伏,仿佛有满腔的愤怒,正要发泄出来。
“母蝙蝠。”金龙堂主笑了笑。
贵妃接呼道:“查四,没听到我们堂主叫你?”
查四睁开眼睛,瞪着金龙堂主,没有作声,金龙堂主接问:“怎么不骂了?”
查四咬牙切齿的,仍没有作声,贵妃笑接道“是不是,连话也不敢说了。”
这句话才出口,查四已叫出来:“畜牲——”
贵妃一呆,叹了一口气,道:“我以为你总会给我面子的。”一顿又叹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一骂会有什么后果。”
查四厉声道:“总有一天,你会给千刀万刃”
贵妃摇头道:“看你啊,连骂人也不懂,来人——”
四个瞎子齐应了一声,贵妃接着吩咐:“你们好好地再享受一下。”
四个瞎子一齐欢呼,有所动作,金龙堂主却突然喝住:“慢着,你们先弄他到那个小溪里洗刷干净。”
一个瞎子道:“不用了,我们看不见,那管他”
金龙堂主突然道:“我看得见。”接笑着一把捏住查四的脸颊,缓缓说道:“我要你至死也记得有我这个仇人,永不超生。”
查四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贵妃抚掌道:“好主意。”
潘玉接道:“倒是更便宜了这个姓查的。”
“看,小潘要吃醋了。”贵妃笑得就像是一只小母鸡。
查四听着胸膛都要给气破了,尽管咬牙切齿,再也骂不出来,他有生以来又何尝见过这般无耻的人。
正当此际,一骑快马迎面疾奔过来,乃是胡来。
金龙堂主目光一转,扬眉道:“看来有消息了。”
潘玉道:“否则也不会赶得这么急,只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
“有消息总好过没有消息。”贵妃伸手轻拍查四的面颊:“看你运气怎样。”
“黑狗回来了。”胡来这个消息到底怎样,却是要看金龙堂主他们的感受。
“好消息!”金龙堂主的反应异常兴奋。
潘玉和贵妃却打了一个寒噤,贵妃笑接道:“虽然是好消息,听到这个人我还是有些心寒。”
潘玉道:“我也是的。”
贵妃接问道:“他现在哪里去了?”
胡来道:“已进了黑森林去了。”
“很好。”金龙堂主捋须一笑:“沈胜衣就是怎样隐藏行踪,也难以逃得过我的眼睛。”
他说得很肯定,贵妃他们也绝不怀疑他的话,好像他们这种人居然也会为之心寒,黑狗当然有他可怕的地方。有时他们甚至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头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