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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鬼手莲事件,从燃犀楼回缥缈阁之后,白姬、元曜、离奴仍旧照常过日子。
白姬忙着寻找她的耳朵,离奴在潜心研究用天竺的香辛料烹调各类鱼肴,元曜时不时地想起贺远的选择,思考着爱一个人的心情。
爱一个人,应该给予她想要的,成全她的生命,哪怕自己会因为失去她而悲伤。
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呢?元曜望着因为找不到耳朵而闷闷不乐的白姬,想道。
这一晚,元曜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找一双龙耳。
在梦里,元曜上穷碧落下黄泉,在天地六合之间御风而行,甚至跨越了千山万水,茫茫沧海,来到了海之中央。
海之中,一只巨大的鲸鱼游于沧海,驮着一座巍峨雄奇的岛屿。
鲸落之屿?!
元曜曾在浮世床的花之梦里见过这座大鱼驮着的孤岛,这是龙族之王的皇宫,龙王在这座岛上诞生,也在这座岛上死去。
鲸落之屿上白雾弥漫,只隐隐可见岛上的雄奇山脉,与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的轮廓。
元曜浮游在鲸岛之上,在缈缈白雾之中穿梭,他突然看见宫殿之巅的观星台上站着一个男子。
天风猎猎,那男子遥遥如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一头银色的长发飞舞如帜,银发之中蜿蜒出一双龙犄角。
这男子是……龙?
元曜朝那男子飞去。
男子剑眉星目,容颜俊美,一头雪发飘逸绝尘,一双金眸清冷如寒冰,却又霸气邪魅,他的肌肤之上隐隐有光泽流动。
这银发男子看上去是一条龙,又在鲸落之屿上,莫不跟白姬是亲戚?
元曜正这么猜想,银发男子却蓦地开口了。
“你来找她的耳朵?”
元曜正要开口。
银发男子一挥左手,一双毛绒绒的龙耳出现在虚空之中。
两只龙耳被一道无形的圆圈困住,四下乱撞,却挣脱不出。
元曜一惊。怪不得白姬到处都找不到耳朵,原来她的耳朵被困在海之中央的鲸落之屿上了。
元曜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银发男子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道:“我是谁不重要。”
“你为什么要偷白姬的耳朵?”
“她现在叫白姬吗?这耳朵在海中迷路了,是我捡到的。”
银发男子一扬手,困住龙耳的光圈消失了。
两只龙耳飞快地逃向元曜,绕着他转了一圈,躲进了他的衣袖里。
白雾缭绕,天风猎猎,银发男子侧头望着海天尽头,居高临下地道:“你回去告诉她,隐回来了。鲸落之屿也重建了,三十六族旧部也都陆续归来,随时可以再次开战,只等她回来了。”
随时可以再次开战?!元曜心中一惊,没来由的,一股寒气直从脚跟冒向头顶。
银发男子的话让他觉得非常恐惧,无比地恐惧。他想起了浮生梦里的天地大战,天火如炽,八荒动乱,血与火交织。沧海之中,漂浮着成千上万的尸体,有神祇,有天龙,有妖灵,也有人类。
不!白姬不能回去,不能再有战争!
元曜一惊之下,醒了过来。
元曜睁眼四望,他躺在缥缈阁里,天色已经亮了,里间离奴已经起床了,能听见它在窸窸窣窣归置寝具的声音。
原来,是梦。
幸好,是梦。
元曜感到脖子上毛茸茸的,他低头一看,两只龙耳朵正一起挨着他。
元曜心中咯噔一下。不是梦!他昨晚真的去过鲸落之屿,见过那个自称为隐的银发男子,还带回了白姬的耳朵。
阳光透窗洒落,温暖而明媚,元曜却只觉得寒气入骨。
白姬找回了耳朵,非常开心。元曜没有告诉白姬梦里的一切,只说是不知道怎的梦游到了海上,无意中找到的。
白姬一开心,答应每个月给元曜涨十文工钱。
离奴羡慕,且嫉妒,只恨自己不会梦游。
元曜却不是很开心,一上午都心事重重。
秋光明媚,草木微黄。
离奴出门买鱼去了,白姬见元曜闷闷不乐,便拿出乾坤葫芦,倒了“虹之酿”,邀他来后院一边喝美酒,一边欣赏初秋的景致。
白姬、元曜坐在后院的廊檐下,望天上舒展变幻的浮云,听檐铃在秋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元曜看着琉璃杯中异彩流光的美酒,又想起了鲸落之屿上的梦境,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
白姬饮了一口美酒,笑道:“轩之,你还在烦恼昨晚在鲸落之屿上见到龙隐,他让你传话给我的事吗?”
“是啊,好烦啊。咦,白姬,你怎么知道?!小生并没告诉你啊!”
小书生大惊。
白姬笑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它们都听见了呀。轩之,不要烦恼了,你一皱眉头,我也不开心了。”
“白姬,龙隐是谁?”
“他是一条龙啦。”
“小生当然知道他是龙,毕竟他长着龙犄角,又是金眸,一看就是龙……小生是问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他是你的臣下吗?”
白姬饮了一口虹之酿,黑眸之中杀意如刀。
“臣下?不,他可不甘心做臣下。他曾是我的徒弟,后来背叛了我,我们不再是师徒。后来,他做了我的臣,却一直想杀了我成为龙族之王。那场天地大战之后,他失去了踪迹,我以为他战死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元曜担忧地道:“听起来,他好像是一个坏人。”
白姬严肃地道:“轩之,他是一个心思深不可测的人。以后,哪怕是在梦里,你也离他远一些,我怕他会伤害你。”
元曜点头,道:“明白了。白姬,龙隐的再次开战是什么意思?你会如他所言,回去海中,再次掀起战争吗?”
白姬笑了,道:“不会。他还在睡梦里,我已经醒来。这几千年我在人间道看着人类朝代更迭,沧海变桑田,唯一明白的事情就是,只有愚蠢的人才会用混乱的战争和无数的生命来实现自己的所求。聪明的人会审时度势,掌握关键,拿到最重要的筹码,最后兵不血刃地实现自己所求。”
“白姬,你的所求是什么?是归海吗?是成佛吗?”
白姬笑了笑,眼中幽光潋滟,深不可测。
“轩之,趁离奴买鱼去了,咱们喝个尽兴。这虹之酿它宝贝得紧,平常都不让我们多喝。”
白姬转移了话题,元曜也就不再问了。
“还是少喝一些,免得离奴老弟回来了,发现我们背着它喝虹之酿,又细细碎碎地嚼说几天。”
“也行吧。毕竟,大白天的,酗酒也不好。”
元曜给白姬和自己倒了一杯虹之酿,塞好乾坤葫芦,准备拿进去。
“轩之,白姬,奇怪,人去哪儿了?大白天的,生意都不做了吗?”
一个人影飞快地走进了后院。
元曜一看,却是韦彦。
韦彦一脸郁闷,似乎心中有不愉快的事情。他看见白姬、元曜,一展折扇,道:“原来,你们躲在后院喝酒呀!”
白姬笑道:“原来是韦公子。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一杯?”
韦彦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正好心中烦闷,且借酒消愁。”
韦彦看见元曜抱着一个酒葫芦,不由分说,一把抢过。他一拔葫芦塞,抱着葫芦喝了起来。待得韦彦咕噜咕噜地牛饮一番,乾坤葫芦里的虹之酿已经去了大半。
元曜不由得愣住了。
白姬反应过来,急忙去抢乾坤葫芦,笑道:“韦公子,快别喝了,美酒可不是拿来这么糟蹋的。”
韦彦咂咂嘴,满眼醉意,摇摇欲坠地道:“这酒真好喝。”
元曜急忙去扶韦彦,道:“丹阳,你没事吧?”
韦彦一脸醉红,抱住元曜,哭道:“轩之,我快郁闷死了。那鬼手莲的花灵又回来了,它整天在燃犀楼里胡乱闹腾,又弄了一堆人手回来,实在让人受不了!”
元曜一惊,道:“什么?它不是被进贤买去了吗?”
韦彦醉醺醺地道:“就是贺远前些日子送回来的。他也受了惊吓,直说这不是小小,他把鬼手莲、三只人手,连同鸟笼一起丢在燃犀楼里,就匆匆走了。”
元曜张大了嘴。
贺远与小小的缘分在立秋那日便已结束,虽然他把花灵当作小小,又带了回去,看来还是不行。他的小小,只存在于这个夏天。
元曜担心地道:“进贤没事吧?”
韦彦道:“他能有什么事?我总在平康坊看见他,他不是跟夜来读书作诗,就是跟胡姬唱歌跳舞,精神好得很,我们偶尔还一起喝酒呢。”
贺远又回温柔乡中寻找红颜知己了?!元曜冷汗,继而一想,又放心了。贺远又开始放浪形骸,说明他已经从失去小小的悲伤之中走出来了。
韦彦醉醺醺地对白姬道:“白姬,我决定送你一份礼物。”
白姬一笑,道:“不逢年,不过节,韦公子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韦彦笑道:“我们是刎颈之交,送礼物不需要理由。”
白姬心念一转,顿时沉下了脸,道:“这礼物不会是鬼手莲的花灵吧?”
韦彦笑嘻嘻地道:“你猜对了!我把花灵连同鸟笼和十八只手一起放在外面的柜台上了,白姬你请笑纳。”
说完这句话,韦彦便倒下了。
白姬急忙去往大厅。
元曜把醉倒的韦彦扶到里间,放在一张贵妃榻上睡下,还给他盖上了波斯绒毯,才急忙去往大厅。
元曜到达大厅时,青竹鸟笼中已经空空如也,没有了花灵的踪迹,十几只人手正在地上跑来爬去。
白姬站在货架旁,货架上的一个圆肚花瓶里有一株盛开的黑色莲花,莲花之中,黑烟缭绕。
元曜记得这圆肚花瓶里明明插着一枝盛开的红莲,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黑莲。
白姬伸手抚摸黑色莲花,自言自语地道:“世间万物,各有来去。人间之物在人间,地狱之物归地狱。地狱之物在人间会变成麻烦,还是等下一个月圆之夜,把它还归地狱吧。”
世间万物,各有来去。人间之物在人间,地狱之物归地狱,那……海中之物呢?元曜又想起了梦中龙隐的话,他忍不住问道:“白姬,你会回海里吗?”
白姬转头,笑了。
“龙不能入海,是世间最残酷的惩罚。重回海中,是我在人间道辛辛苦苦收集‘因果’的目的。”
海中之物,终将归海。
元曜笑了笑,心中百味陈杂。
“轩之,将来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回海中。”
“小生才不去呢。”
“为什么?”
“小生怕水,也有些晕船,再说海里也没有圣贤书可读,无法规正自己的言行,修磨自己的品性。”
“嘁!轩之真迂腐!”
“不过,白姬你回海中的话,小生就搬去海边住,朝朝暮暮望着海中,看着你。”
“啊,轩之为什么要看着我?”
“因为小生必须时刻给你读圣贤书,以规正你的言行,修磨你的品性。”
“嘁!轩之太迂腐了!”
一阵风吹来,黑莲摇曳,又快到深秋了。
(《鬼手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