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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噩梦仍在继续。
转生后睁开眼的瞬间,他发现了一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事。他的记忆全部都在,并没有被夺走。
他对残忍的阴司有了一丝感激,因为他这一世竟然还可以做人。所以他咧开嘴大哭出声,在温软的怀抱中享受着久违的幸福。
可惜好景不长,他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是一个出身卑贱到不能再卑贱的小孩。
他早就该知道,阴司不会待他这么好,他可怜的“母亲”被他连累得够惨,一生下他就香消玉殒。
一个难产的女奴是不会得到厚葬的,何况她的主人、也是他的父亲,被列为这个游牧民族有史以来最残暴的首领。他从出生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会受尽凌虐。
他历尽艰难的长到八岁,就死于马蹄的践踏,他只不过拖着早已断掉的腿偷偷从帐篷里爬了出去,想要看一眼辽阔的草原。那里每天都传来自由的气味。
新的一世很快来临,这一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他竟然出生在一堆动物中间。
这应该是一个马棚或者猪圈之类的地方,生下他的那个女人正在放声号哭。她用牙齿咬断了脐带,撞撞跌跌的站起来,紧抱着浑身血污的他,把他塞进了厚厚的草丛下。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扒开几根草丝,观察她到底在干什么,他看到她牵出了一匹马,企图骑上它夺门而出。
又一次被抛弃这可真是个伟大的母亲。他安静的躺在草丛里,认命的不发出任何声音,既然是这样,他的这一生注定比前世更短暂。
门外响起一阵马嘶声和纷乱的脚步声,还有男子的怒斥声。她刚刚拉开马棚的门便被大力的一脚踢了进来。
一个表情盛怒的中年男子全身戎装,在她柔软的身体上再踢上一脚:“我在边疆抗战杀敌,你却在府中私通下人!好一个将军夫人!你要到哪里去?妄图调虎离山?哼,那个孽种呢,交出来,我便赏你个全尸!”
女人跌跪在地上不停哀求,只求愤怒的丈夫放过那个刚刚出世的孩子,连躲藏在草丛里的他也不忍再看,闭上眼屏住了气息。
中年男子充满威严和怒意的声音更形酷烈“闭嘴!你双眼一直瞄向草间,定把那孽种藏在其中,我说的对不对?”
女人凄厉的哭声已经绝望,却抵挡不住男子大步跨来,只用一手便轻易提起她整个身子远远扔了出去,一把扒开脏乱的草堆。
全身**的他被男人拧在手中慢慢举高,他这一世的命运应该是被摔死,他放弃抵抗,也并不出声啼哭,而是同情的看向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男人却在看他,如此幼小的婴儿竟能这般乖顺聪慧,不过越是聪慧的孩子,就越能感知人间的种种苦痛,男人一瞬间改变了主意,盯着他稚嫩的面孔“嘿嘿”冷笑起来:“好贱人,你所生的孽种倒是聪明得很,我会派人把他和你一起卖入最下等的妓院,一生一世任人骑踏。”
男人的一句话为他的这一生定下命运,然而他的心底又燃起渺茫的希望。妓院是来往人数很多的地方,他可以长得大些,再寻找机会逃走。他只需要忍耐,反正他也已经习惯。
他的希望很快就彻底破灭。他和那个可怜的女人都注定熬不过太久。只有亲身体验过比地狱好不了多少的生活之后,才明白那个男人所说的“最下等”是什么意思。
那个收费低廉的妓院,只有世间最丑陋和最贫穷的嫖客才会光顾,他们身上带来的每一分钱银都是血汗所得。这意味着他们花起钱来也最吝啬,他们对自身苦难的全部愤怒都只能发泄在比他们更卑贱的人身上。
他的身体还太幼小,不足以保护那个可怜的女人,被迫留在简陋的房间里观看那些粗暴的画面实在比酷刑还要折磨人。他只能放声尖叫或者啼哭,这样往往可以让客人败兴,她也可以获得短暂的休息。
这么做的代价是他每次都会被打,动辄伤筋断骨,成年男子的力气总是那么大。她的夜渡资又实在太少,不够支付他去医馆看病,她只能终日以泪洗面,抱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哭泣唠叨。
比起漫长的疼痛而言,她的眼泪是更加严厉的刑罚,他一次又一次重复“我没事”可那样她的哭声就会变得更凄惨。等到她终于有一次被客人虐打过重而不治之后,他整个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想选择一个平静而舒服的死法,但又忍不住担心下一世会更糟糕。考虑了差不多一个礼拜,空前的饥饿感和满身旧伤带来的痛楚让他莞尔失笑,他根本用不着考虑自杀的方法,他这一世会被活生生的饿死。
一个最下等的妓院里失去了母亲的小孩,是没有任何人会关心喂养的,他只需要安心等待。
两天之后,他再度见到了那张熟悉的慈祥面孔。
第三世、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每一次新生都意味着新的忍耐。它们大同小异,无非是精神与**的双重折磨,可惜**的痛楚容易习惯,精神上的痛苦却永远不可能麻木。
因为他的内心最深处仍然想要活下去,然后获得对他而言最难得的自由,在无限远大的时空里找寻那个人的踪迹。
天荒地老,至死不渝,这是他曾经对那个人许下的誓言。这句誓言用在仇恨上也一样有着永不过期的时效。
这些苦难重重的短暂生涯,奇迹般赐予他越来越强的忍耐力,如果回到以前的世界,他绝对可以拿到一个吉尼斯世界记录。
也因此他的处境虽然每况愈下,但他能够活得越来越长久。
第七世,他竟然四肢完好的活到了十二岁。他这一世拥有傲人的资本美貌。从第一次开口说话那天起,他放弃所有的自尊,尽可能用他唯一的资本取悦每个人。以往在小说里读到的情节,他体验得更有过之,他学会了所有用身体诱惑男人和女人的伎俩。
他在过完十六岁生辰后的三天,见到了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可惜他们只是打了个照面。他卑贱的身份和淫荡的行为引起了公愤,城中的读书人都说他是妖,联合起来请了大师捉妖。更可笑的是,那个美到曾经被他当作狐狸精的人摇身一变成了有名的捉妖师。
一把冰冷的剑刺进他的胸口,他仍然坚持着叫出对方的名字:“曼山,我总算找到了你天荒地老此仇不渝”
对方刹那间充满犹疑和惊慌的眼神令他快慰,他努力伸出染满自己鲜血的手指,轻碰那张几百年都没再能触摸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