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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国泰民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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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哒隆喀哒隆喀哒隆喀哒隆!”列车沿着赣江朝南缓慢行驶。浔广线属于中国建设最早的一条铁路,距今已经有四十来年历史,可悠久的历史并不等于浔广线是中国最好的铁路干线,和其他几条铁路干线相比,这条铁路线实在太陈旧了,陈旧的在一九一六年的今天,坐在火车上,仿佛又回到了一八七零年。速度要比兔子跑步快一点,车厢还摇来晃去,让人回想起儿时的摇篮。

    路况和列车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过列车上的服务却是绝对到位的!

    “香烟、白开水、大碗茶、啤酒嘞花生米、米花糖、芙蓉糕、北京烤鸭有得买列车时刻表、报纸、杂志、扑克牌!”

    “大姐,有什么报纸?”

    “江西日报、南昌晚报、广州晨报、法制时报、人民军队向前进报江西日报上载官员讲话;南昌晚报专登政治漫画;广州晨报内有明星花边新闻;人民军队向前进报专门报导飞机、军舰、战车、大炮,有武器设备构造,有军队组织、战争艺术,是您当名合格军人必看报纸;法制时报内有凶杀、抢劫、强*奸、婚外情。案件离奇,情节曲折,是您休闲旅游、修身养性最佳报纸。”

    “哦,给我来份法制时报。”

    “给您五角。”

    “五角钱?!这这、这大姐您不会搞错了吧?我们终点书局出版的地下读物点评集也不过三角八分,人家作者白斯文还是著名作者呢!就您这两张十六开报纸怎么就要卖五角钱!?这这什么时候的报纸?十四年二月?两年前的报纸你也拿出来卖?”

    “你是什么人?”

    “咳咳”坐在位置上的,给人一眼看过去就是不良中年人的那位咳嗽两声,坐直了身子,摆出正人君子状,很有风度说道:“本人就是终点书局特约作者,人称:白斯文。想必大姐您听过终点书局掌柜名字吧?钝刀呢!那可是全国数得着的大人物,知名人士啊!”

    “没听过。”

    白斯文看着列车服务员的眼神就好象看着一只井底之蛙。

    “我写的地下读物点评集您看过吗?作者白斯文,终点书局出版的。三角八分钱一本。”

    列车服务员还没说话,对面坐着的一位戴了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的一位学生先接了口:“地下读物点评集?里面是不是有点评、拍案惊奇以艺术的眼光欣赏、头悬梁,锥刺股五年地下读物之我见?”

    白斯文激动的两眼放光:“对对对!你看过?”

    “这本书我自然看过,不光是我,我们同学很多都看过不过这本书不是终点书局出版的,是一个叫什么中术书局出版的,作者也不是白斯文,而是叫黄鼠狼。人家黄鼠狼可是琉球著名作者,写过很多带点色彩小说,你怎么说地下读物点评集是你写的?”

    白斯文一副痛心疾首状:“自然是我写的,怎么可能是黄鼠狼?人家黄鼠狼专门写地下读物的,他又怎么可能自己点评自己?那些该死的私印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我辛辛苦苦写的东西盗了过去,还把名字改成了黄鼠狼,这不是误导读者吗?真真罪该万死!”

    地下读物点评集自然是正人君子白斯文写的。

    新喻县知名万事通阿越:“哎呀呀,我和一只蛤蟆同房共枕记怎么是黄鼠狼写的呢?人家黄鼠狼可比一只蛤蟆名气大多了,这分明是咱们县里评论家白斯文那厮写的嘛!据说白斯文去年到浦西参加什么笔会,跟一只蛤蟆凑到一起去了我怎么知道?懿春院里小翠跟我说的!”

    懿春院是白斯文老家最大、最有名的地下“娱乐”场,在里面娱乐的都是有钱的男人(老少俊丑都没关系,只要你有钱),至于有那些娱乐项目主要是提供三陪到全陪服务,哪三陪,什么全陪,这个就不用说了,反正大家都明白。至于小翠,那是懿春院里最红的全陪小姐,找她的客人特别多,为了表明自己有身份,有地位,还有钱,去找她的人都喜欢在她面前多说几句,于是小翠知道的东西比国家安全局还多,还要详细。

    有多嘴者信誓旦旦如此一说,白斯文大名自然又多了一人知道。

    有了名气,自然就有人注意到他,何况“正人君子”白斯文还真借助自己名头参加了什么“终点七十作者浦西行”“玄枪五十名家珠江游”这种混吃混喝的场面,大家见面一拱手:“啊,您是白兄?久仰久仰!”

    “您的牌子猪老哥啊!您的书俺可是看了有三十遍了,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哪”

    一转身,嫩猪问终点书局掌柜:“钝刀,这个姓白的家伙写了什么书?”

    同样的,背过脸后,白斯文低声询问书局帐房光明右脚:“右脚,怎么还有给自己起名叫猪的作者?丫的作品是什么名字?”

    不管怎么说,白斯文也算是一名在文学圈有了自己地位的文人。现在说起事情来,虽然没有特意,却还是给人一种面对权威,望而生畏的感觉。

    可惜,列车服务员没什么文化,她无法理解一个文学家对社会有多么大的贡献,对未来会有多大的影响。

    “我管你是白斯文还是黑斯文,给钱!五角钱一分也不能少!”肥胖的列车服务员有着足够大的肺活量,大嗓门在整个车厢里回荡着,一些正在迷糊的乘客,耳边好象炸了一个闷雷,一下子全惊醒了,茫然环顾四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给列车服务员如此指着鼻子吆喝,白斯文脸上面子自然挂不住了。再怎么说他也是知名人士,怎么能遭受如此奇耻大辱?白斯文恨恨将报纸丢给了服务员,涨红了脸,扯着嗓子用他能达到的最大分贝吼:“这么贵的报纸鬼才看!我不要了,钱你一分钱也别想拿!”

    列车服务员冷笑三声:“你已经看了,还想白看不成?给钱!五角钱一分也不能少!”

    “我没看!”

    “看了!全列车人都能做证!要是没看,报纸又怎么会在你手里?!”

    “你刚给我,我还来不及看就还给你,这也要收钱?”

    “我们列车上规矩是商品出手概不退换!只要报纸交到你手里,管你看没看,你就要付钱!”

    “报纸能算商品吗?我们读书人都知道报纸是精神食粮,不是商品!”

    “在我这儿,报纸也是商品!”

    “这这是强盗逻辑!我要投诉!要投诉!”

    “请便,我们是国营铁路公司,要投诉你尽管去好了。给不给钱?不给?好!来人啊!这里有人拿了东西不付钱!”

    十多名列车乘警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列车服务员身边。

    “刘三姐,哪个混球买了东西不付钱?”

    “我给,我给!”白斯文在铁路警察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苦着脸将钱包掏了出来。县官不如现管,他今天只能自认倒霉了。

    “哼,想跟我斗?美的你!”列车服务员一把抢过五角钱,报纸也没给白斯文(也许照她理解,这是白斯文送给她的),趾高气扬推着小车朝前走:“香烟、白开水、大碗茶、啤酒嘞花生米、米花糖、芙蓉糕、北京烤鸭有得买列车时刻表、报纸、杂志、扑克牌!”

    这个车厢没有一个人再询问价格。有了前车之鉴,加之肥胖的列车服务员怎么看怎么跟西施邻居有得一拼,并非男人婚外恋、一夜情的理想对象,只有白痴才会在看了白斯文狼狈状后,还会问她购买东西。

    “这什么世道?小小一个列车服务员也这么嚣张!”

    “唉,这是国营铁路公司,忍一忍吧,胳膊肘能跟大腿拧?”

    “国营又怎么了?国营不照样要遵守国家法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怎么能国营的就与众不同,逍遥法外?!”

    “书生之见,书生之见。”一个看起来很有些阅历的白发老人摇着头叹息,教训道:“你这想法太天真,这世间哪有什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过是一纸空文,嘴皮子上说说,蒙蒙愚人而已。你想啊,什么是国营公司?还不是国家的,那些员工捧了铁饭碗,一个个不是太子就是公主,他们脾气要能好,那才有鬼了。”

    “这么恶劣服务以后不坐国营火车了!”

    老人嘿嘿一笑:“说不坐就不坐了?火车还是满快的,你要乘辆大车,从南昌到广州要多少时间?不过忍上一天罢了,没必要跟他们斤斤计较。”

    年轻人火气大,可想想坐辆马车,翻山越岭到广州去,路上耽搁时间还真耽搁不起,也只得骂骂咧咧嘴里小声嘀咕两句,拿起茶杯要去打开水。走到车厢尾,年轻人很快又回来了,手里的茶杯是空的:“有没有搞错?!列车上怎么连开水也没有!”

    “国营铁路公司嘛开水也是他们商品,不能白喝的。”老人习以为常说道。

    “这位小兄弟,您这是上哪儿去?”

    徐永晋端坐在座位上,出神地看着外面红土绿树低矮的民居,对面有人跟他说话,徐永晋将视线从外面收了回来,对面坐着的那位白发苍苍老人正含笑看着他。徐永晋欠了欠身,恭敬说道:“韶州,老丈您呢?”

    “巧了,我也是去韶州。多年不见老友写信过来,这次去拜访拜访小兄弟是从美索不达米亚那里下来的吧?”

    徐永晋疑惑地看着老人,老人是在赣州上的火车,当时自己不过冲他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并没有告诉老人自己上过刀山,下过火海,不过是穿了一身军装火车上穿军装的军人海了去了这如何能看出自己上过前线?“老丈您怎么知道?”

    老人宽厚的一笑:“训练场上的军人跟战场上下来的军人,有着截然不同气质,一个是花拳秀腿,看着威风辚辚,走路虎虎生风,那不过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至于战场上下来的,哪怕随意坐着,他的眼睛也能告诉我这是一名合格军人严酷的战争,让军人随时随地保留着高度警惕,看看你的手,恐怕稍微有点动静,就要挥拳过去吧?”

    徐永晋尴尬地笑笑,将拳头从狭窄的台子上放了下去,老人看出自己经历过战火洗礼,再看看身上穿着的陆军制服,自然会猜出自己是从美索不达米亚那里回来的。

    “看不出,老人家还有这么一手。”

    “那是自然,打过仗跟没打过仗的军人,那是完全不同的,同样说话,大家都将嗓子扯到最高,可打过仗的,说起来又急又促,简短有力,没有打过仗的,声音大是大了,却显得空洞无力,那是他们没有体会过枪口下滋味啊。”

    “看样子老人家您也曾经当过兵?是民族解放战争吧?”看着老者年龄,徐永晋猜测道。

    老人怅然叹息一声,捋着胡须声音好象很遥远:“四十有八了四十八年前我也曾经是名军人。”老人扫了眼车窗外,痴痴说道:“我曾经在这片热土作过战,当年这里不光有清兵、团练,还有地方宗族势力。与明里的敌人比起来,那些地方宗族势力更让我们头疼,拿起刀枪,他们是最凶悍的士兵,放下武器拿起锄头,他们又是农民,为了让最广大劳苦大众能得到解放,不铲除地方宗族势力又怎么可以?牺牲很大啊”徐永晋肃然起敬,他没想到在这趟回部队的列车上,自己对面会坐了一位参加过民族解放战争的老战士!解放战争到现在已经四十八年了,当年的百万大军,能活到今天的,为数可不多了。美索不达米亚战场上,曾经的远征军总司令,高明辉上将也是参加过民族解放战争的老人,只是高上将勇气还是有的,就是太固执,指挥也太僵化了一点,多年的上层生活,早已将他战争嗅觉减弱到最低水平,曾经的虎将变成了今天看着姑娘流口水的痴呆老头。

    老头虽然痴呆,听到有仗可打,还是热血沸腾要上战场。虽然对高上将的指挥,不管是下面军官,还是基层士兵,个个怨声载道,但是对早已过了古稀之年的高上将,在国家需要时,勇于站出来,义无返顾奔赴海外沙场,就这一点,大家还是极为佩服的。

    对面坐着的老人家也许职务没有高上将高,可看起来也不是默默无闻之辈很明显,和老人同坐的两名年轻人,一看就是身手了得之人,眼睛真的好象利剑一般,警惕地扫射着周围乘客,徐永晋也算是出生入死过,不知死亡为何物的胆大之人了,可跟他们眼睛对上,徐永晋还是下意识将目光躲避到一旁。他们便衣腰部鼓起来一块,照徐永晋猜测,里面应该藏了两把手枪,徐永晋相信,只要他们两感受到一点危险,百分之百会掏出手枪开火的。乘坐火车也能带枪,从这点看,这个老人肯定有着显赫的地位。就算没有高上将那么高的地位,再怎么说,他以前也当过将军,不然身边不会有这样两名警卫。

    额头爬满皱纹,脸上有了老年斑的老人,总是慈祥地微笑着。但从老人眼里,徐永晋却看到了饱经沧桑的老人对现在生活的满意,看到了血与火,看到了一名老战士对刀光剑影的渴望,除此以外,还有别的一些看不透,摸不着的东西。是什么呢?徐永晋猜了半天,却发现自己了解的世故实在少的可怜,很多东西只能朦胧有个影响,却无法给它下一个很准确的定义。

    “老人家,你们当年为什么打仗?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不光是军人,还会死很多百姓。在美索不达米亚,土耳其人杀害了不少心向我们的当地百姓,而我们虽然没有杀当地友好百姓,可对那些死心塌地要给土耳其人当走狗的,却也杀了不少。我的老师说过,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他们都有生存的权利,美索不达米亚毕竟是国外,死些人那都是外国人,对我们中国人来说,哪怕整个美索不达米亚人都灭绝了,那也没关系。可老人家您当年作战却在国内,虽然各种文章、小说报刊里都没提到当年死了多少老百姓,就我个人在美索不达米亚的经验,当年百姓死亡人数应该不在少数。”

    “一个亿。四亿多中国人在十七年战乱后,只剩下三亿。”老人伸出一根手指,很肯定说道。

    “是啊,当年如果不打,中国岂不是不会死这么多人。对人的一生,老人家是如何看的?”

    这些天周老师的话一直回荡在徐永晋心里,让他如梗在喉,很是不舒服。虽然离开学校有几年了,但老师的权威性却是无法动摇的,徐永晋很困惑,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老师的话,还是相信自己与社会绝大多数人的观点。今天自己对面坐着一位参加了解放战争的老战士(就是将军,那也是解放战争的战士),徐永晋想要好好跟这位老人家探讨一下战争本质了。

    坐在老人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看着徐永晋的眼神分明含有了敌意,并且有了一丝蔑视。在他们眼里,徐永晋好象成了一名千方百计寻找理由逃避作战的懦夫。徐永晋不看这两个年轻人,只是盯着老人,想要听听老人是如何回答的。

    “是啊,当年要是不打仗,咱们中国自然不会因为战乱,死了四分之一人口。”老人捋着胡须不再微笑,脸上表情很是严肃:“可是,人总有一死,活上一百岁,够长寿了吧?可百岁过后,就能永生?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颂词搞的不错,可谁又真能活到万岁?几十年,一百年后,还是要归于尘土,没有人能逃避生老病死自然法则。就像现在列车上所有人,百年后,谁还能活着?”

    “人的一生是极为短暂的,不管是智者、愚人都在探询生命意义,道教宣称人最善者莫若常欲乐生,他们追求长生不老之数,可最后却吃了他们自己炼得金丹呜呼哀哉。佛教四谛中认为人生包含苦、集、灭、道,三法印中说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般寂静。其核心思想就是一个苦字。佛教认为人的本质是痛苦的,苦伴随并且主宰了人生。基督教宣称人死后要升天当然,要是坏事做尽,又没有给教会捐献财物,你就不能升天,而是要下地狱了。只要把钱捐献给教会,再坏的人也能升天堂,真是有福你来享,有难我来当。如此也可见基督教虚伪之处至于伊斯兰教,他们认为人们都要经历今世和后世,今世是暂时的,后世才是生命永恒的归宿。当然,这些观点都是唯心的,作为一名唯物者,就我认为,人的一生只有一次,当你闭上眼时,一切都离你远去,物质毁灭,精神何以依托?”

    从道教到佛教,再从基督教到伊斯兰教,从唯心论到唯物论,再穿插两段有关原始宗教的生死观。徐永晋听得云里雾里,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总之,给他的感觉是自己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探讨生死意义的智者,可他现在想问的是如何看待战争中人的生死,好象这位智者谈论的观点,跟自己询问的问题相差太远,八秆子也打不着。

    看着满脸茫然的徐永晋,陪在老人身边的两个年轻警卫偷笑起来。他们早已领教过老人答非所问的本事了。不管你问什么问题,老人都会给你大讲一通哲学观,也不管你爱不爱听,总之,只要老人一开口,想要他停下来,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对面的年轻军人算是尝到甜头了。不过能聆听老人教诲,如果那位年轻军人知道正在跟自己谈话的是谁,相信他会激动的忘乎所以,哪怕让他从火车上跳下去,他也决无二话马上就跳。

    老人越说越容光焕发,讲的十分开心,滔滔不绝,从原始人的图腾,讲到宗教起源,从形而上学说到唯物主义,从朴素唯物主义讲到科学唯物主义浪费了不少口水后,老人这才发现自己的听众现在魂不守舍,自己好象在对牛弹琴,这才想起来,年轻军人问的是有关如何对待战争中平民生死问题,而不是大而化之的哲学上生死观。

    “有些事情后人很难评价是非。没有战争,不会死人,这话对吗?也对也不对,当时内有满请高层腐朽不堪,视汉人如奴隶,下有地方政权横征暴敛,草菅人命,外有西洋各强国狼子野心,欲我中华成其殖民地,如当时不起来反抗,今日之印度,既是我等之中国。小兄弟去美索不达米亚时应该经过印度,当地百姓生活如何,我想用不着我说,你自己也看到了。不光如此,还有更悲惨的非洲,寄人篱下滋味不好受啊!没有前人牺牲,能有今日百姓安居乐业,国势强横?清朝他可能自己修改国策,走上我们今天道路吗?不可能,你想想,你要是有了一百万家产,不管是自己赚的,还是祖上继承过来的,你的家里佣人却说这些钱他们也有份,要你把钱捐助出来,大家二一添作五,平分了,你是否愿意?作为既得利益者,清朝统治者那是宁可把家产全部败光,也不允许以前的下人跟自己一起分享属于他的权力。”

    这样比喻,自然很粗浅,也很容易理解,徐永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一个没有饭吃的穷人,不反抗饿是死,反抗了,有可能有饭吃活下去,也有可能因为反抗被人砍了脑壳,两条道路,他会选择哪一条?自然是选择第二条。吴起兵法治兵第三中说过:必死则生;幸生则死。大家抱了必死之心,齐心协力,这才死里求生。换得现在这美好生活。”

    “美好生活吗?”徐永晋将目光投向车厢连接处:“刚才那个列车服务员,老人家您看到了吧?小小的一名服务员,就因为她在国营的铁路公司,气焰嚣张,强买强卖。这也算美好生活?”

    “年轻人,你是因为生在不受民族、阶级压迫下的社会,你才会因为一个小小服务员的嚣张,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的。当然,我不是说列车服务员就该如此强横霸道,我敢打赌,这名服务员在铁路公司工作算是干到头了,这趟旅程下来,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列车上。”老人微微笑了下,移了下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可是要跟以前清朝政府管制下的社会比起来,这点小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强横是强横,毕竟没有让刚才那位白兄掉脑袋,或者将他关进大牢,体会一下专政机关的威力。”

    徐永晋嘴一撇,争辩道:“要是没有掏钱,我看他刚才就尝到专政机关无坚不摧的铁拳了。”

    坐在老人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看不过徐永晋嘴脸,猛地站了起来,手放在腰间,横眉怒目喝道:“小子!你知道你在跟什么人说话吗?”

    徐永晋一愣,他倒真不知道正在跟自己谈话的是谁,以前不知道,现在给这个年轻人如此一说,他就是知道也不管不顾了,见识过土耳其人、德国人的刺刀,体验过炮弹、子弹追着自己跑的徐永晋,自然不会为一两句威胁,吓软了手脚。徐永晋冷笑着站了起来,好象斗公鸡一样瞪着刚才说话的年轻人:“怎么?大庭广众之下,难道想打架不成?来啊,看看谁怕谁!”

    “坐下,坐下!像什么样子?出来前我不跟你们交代过,不得四处挑衅吗?这才刚出来就忘了?!”老人很是威严看着身边的年轻人。老人一发话,年轻人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还是不得不乖乖坐了下来,鼓着腮帮子瞪着徐永晋,好象在说“要不是老人拦着,这次非让你尝到铁拳滋味不可!”他的拳头真的能让徐永晋彻底趴到医院病床上去,只要看看比冰还寒冷的眼神,就知道这是一个武林高手。

    “对不起,年轻人,我没把手下管教好,让你受委屈了,老夫在此向您赔礼道歉。”

    老人这么一说,徐永晋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坐了下来,红着脸道:“对不起老人家,我也是太冲动,倒让您老人家受惊吓了。”

    瞪着徐永晋的年轻人冷哼两声:“哼哼,真要惊吓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老人一瞪身边年轻人:“你还说?再开口你给我马上回去,我不需要你保护了!”

    见器宇不凡的年轻人,给老人一训,马上低下头不敢再说话,徐永晋对老人的身份起了好奇心。很明显,这两个年轻人跟老人都没有血缘关系从长相上就能分辨出来可他们却如此听老人家的话,而且老人说话时,很有一顾气势,给徐永晋的感觉,就好象是天生领导大众之人,比高上将还要有气势,这样的人,在解放战争中虽然很多,可不少人都已经过世了,不多的几位现在又身居高位,出外有专列、专机,怎么可能和普通人一起挤火车?

    徐永晋旁敲侧击想要了解老人是谁,可老人好象很不愿意谈论自己,在徐永晋刚露出询问意思时,他总是笑着以各种各样话题,如“外面风光很美啊!”、“列车这么肮脏,怎么也不打扫一下?”、“今年气候真反常,冷的有些太离谱了,几十年都没如此过啊”轻轻巧巧就将徐永晋的询问引到其他地方去。

    “年轻人,你没有在满清统治下生活过,你也无法想象当时作为一名中国人,要遭受多么大压迫,当然,现在某些人滥用人民所赋予他们的权力,这是一个很严重问题。但这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还上升不到敌我矛盾,在政府各部门协调下,这样的矛盾是完全可以化解的。如将国营铁路公司私有化,这条铁路上,搞两家到三家公司,让他们互相竞争,你看看同样事情是否会发生?现在国营,那是因为铁路投资成本毕竟太大,那些钱都是政府投资的,等成本回收后,这条铁路会完全私有化的。”

    徐永晋和老人的谈话,吸引了周围座位上的旅客,有人开口问道:“都快五十年了,这条铁路还没收回成本啊?我知道私营的京沪线不过投入运营五年,成本就收回了。”

    老人脸上露出了极为尴尬的表情,只是尴尬表情一闪就过。“是啊,国营的公司体制僵化,效率低下这是一个问题,不过也要看到,这些公司养了多少人?要是让他们都回家,地方多了那么多失业者,对地方政府压力可是很大的。”

    “为了养这些饭桶,就该着我们乘客倒霉了?要是都不坐这样的国营铁路公司列车,没钱赚,你看他们喝西北风去!”

    “就是!要是这条线上有一家私营的,或者还有其他铁路可供选择,这家国营公司职员只能统统失业!让他们失业去好了,这么蛮横不讲理,饿死了也活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经常走这条线的旅客很多,现在说起来让国营铁路公司关门,这些旅客一个个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稳定压倒一切啊,旅客朋友们。”老人苦口婆心替国营铁路公司辩解:“大家想想,要是自己公司突然破产了,自己回家待业,那是什么滋味?铁路公司拥有员工数千人,这么多人,里面难免有好有坏,也不能为了一粒老鼠屎,将整个粮仓都一把火烧了吧?我们要看到,大多数人还是好的,这不过是九根手指头跟一根手指头之间的关系,也许完善一下监管机制,国营铁路公司还是大有一番作为的。”

    “嘿,老头!你说谁是老鼠屎?竟敢污蔑我们国营职工,我看你是皮痒痒了吧?起来!跟我们走!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不知什么时候,几个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粗眉三角眼的列车乘警出现在徐永晋他们这里,一脸不耐烦地斜着眼看着老人。一些凑到徐永晋他们这边的乘客,在列车乘警出现时,已经悄悄溜走。跟列车乘警斗,那属于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刚才列车服务员与白斯文发生争执,列车乘警很明显地偏袒服务员时,徐永晋没有出头。当时他以为白斯文内心龌龊,看什么不好,非要看黄色的地下读物不可(徐永晋也知道所谓法制时报,根本是非法出版物,里面刊登的东西全是些垃圾和黄色内容),这属于黑吃黑,作为人民卫士,他才懒得去替白斯文解围呢!现在这些列车乘警又找到自己对面老人头上,见老人那两个保镖一样的手下,双臂环抱,微闭着眼好象不想理这事情,徐永晋觉得老人之所以让列车乘警找上门来,这全是因为自己提问引起,徐永晋蹭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算跟列车乘警好好“讲道理”要是讲不通,那就只有动手打架了,大不了告到部队去,关自己几天禁闭,最好上军事法庭判几年,这样还躲过再次上战场的可能。

    徐永晋还没开口,老人摆了摆手阻止他说话,微笑着站了起来:“小兄弟,不要冲动。他们是冲我来的,还是我去跟他们头好好交流交流好了。”

    俩个年轻人见老人站起来要跟着那些列车乘警走,不由得站起来道:“首长”

    “没关系,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一个看起来一脸猥琐,连他自己父母都不喜欢看的乘警,很是嚣张插着腰,指着俩人骂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只要把这个造谣生事,蛊惑人心的家伙带走问话,你们跟着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是同党?!带走带走,全部带走!”

    咔嚓一声,在人们眼睛还没看清楚时,刚才说话的那名乘警已经脸色煞白倒退几步,捂着手腕大声哀号起来,看样子他的手腕骨折了。

    几个乘警一愣,知道是面前俩人做了手脚,仗着人多势众,刚想扑上去,将“犯罪分子”当场擒获,却硬生生收住脚步,伸在半空中的手继续伸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就那么停在半空中在他们面前,俩个年轻人每人拿了两把大开机头的连发手枪,冷眼瞪着他们,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几人脑袋。

    “把狗爪子收起来!别怪我兄弟没警告过,谁要敢碰一下首长,这个混蛋就是你们下场!”

    有枪,还说老头是“首长”这年头,被称呼为“领导”的人不少,铁路公司总经理就是一个领导,可能被称呼为首长的,那一定有军方背景。谁出门在外,跟了俩个带了手枪的当警卫?那不是一般背景,而是背景很深了,要说后台,这样的人只有给别人当后台,自己已经不需要什么后台。惹到首长还没什么,县官不如现管,大不了收拾了首长自己逃之夭夭,可人家首长身边还有四只枪,看样子是一言不合就要打,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想想自己招惹上这样的人,那些在吊斗小民面前横眉怒目的列车乘警一下子全矮了三分,头上冷汗直冒,别说“狗爪子”了,连“猪蹄子”也缩了回去。

    一个看起来稍微顺眼些的乘警,倒退两步,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陪着笑脸干笑两声:“呵呵,不知首长微服私访。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首长宰相肚里好撑船,这次就原谅我们几个多有冒犯,别往心里去。首长大人大量,不会跟我们几个小人有什么计较。小人现在就走,决不耽搁首长休息。”

    说着这些乘警带了那个被折了手腕的家伙,就要开溜。

    “站住。”老人声音虽然不大,那几个乘警却仿佛被雷击中了,立在原地,苦着脸转头回来,一副虚心聆听首长教诲的样子。

    “不是命令我跟着你们走吗?我看我们现在就能走了。”

    “不不不,我们怎敢命令您老人家?只是说个笑话啊,口误口误,刚才不是跟您老人家说,而是这个小子!”乘警一转头,看到了坐在座椅上,冷眼旁观的徐永晋。几个乘警都看到徐永晋刚才要强出头,首长不好惹,难道小兵还惹不起?在首长面前卑微的嘴脸立刻转变成了在徐永晋面前的趾高气扬,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小子,别东张西望,说的就是你!起来,跟我们走一趟!”

    啼笑皆非的徐永晋看着那些欺软怕硬的乘警将矛头转向了自己,冷哼一声就想站起来揍人,回到国内这么多日子了,没听到枪炮声让徐永晋总觉得不适应,手脚都有些发痒,现在这几个家伙既然送上门来,岂能不借机好好活动下手脚?

    徐永晋还没站起来,老人手往下压了压。虽然不知道老人到底是谁,可他以前肯定是高级将领,作为军人,服从上级命令那是天职,徐永晋只能满脸不快看着几个乘警。

    老人带了两个警卫员朝外走,嘴里还念叨着:“找别人干嘛?这位年轻人也是我的手下,有什么事情该我来担待。走吧,带我去见你们领导,快点,就不要磨磨蹭蹭了。”

    同样的话刚才几个乘警已经说过,这次轮到老人说这些话,车厢里的乘客想笑,却又不敢笑,自己是小民,可无法像军人一样,跟乘警对抗,只能低头憋着,憋得十分辛苦。几个乘警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带这位首长去见领导,要是追究一下责任,领导是官还没什么关系,自己这几个没什么后台的岂不是要倒霉?可不带吗?俩个站起来体型魁梧的猛男现在正拎着大张机头的手枪瞪着自己,不听他们俩首长的话,搞不好手枪里的花生米就要赠送给自己品尝了。

    有机灵的急速转动两下眼珠,马上找到了借口:“首长,我们领导在南昌,首长要见领导,还是到了南昌后再去找他如何?现在首长先休息,请放心,我们一定保证带首长去见领导。”

    “我去见你们列车长。怎么,不会列车长也在南昌吧?快走,前面带路,别想动什么歪脑筋,别看我人老了,我这俩个手下可是一人能打百来个小伙,对付你们?哼哼”老人一个年轻手下用枪柄作势要打人,几个乘警连忙让开:“快走!”

    老人走时友好地跟徐永晋握手告别:“年轻人,见到你很高兴,我们这就分手吧。”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