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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场大论战中,同盟会一方参战人数众多,可谓群起而攻之。,汪精卫、胡汉民是论战主将,朱执信、汪东、刘光汉(即刘师培)是重量级作者。北辰亦在幕后参与论战,有些文章是直接按其口授纲要而写。
也就是说,同盟会攻梁启超是有组织、有计划的集体行动,其动机当然也并非真诚的理论商榷,而有着明显的政治目的:全力阻挠当时国内方兴未艾、风起云涌的“预备立宪”和“国会请愿”运动。简而言之,攻梁启超是为了矮化立宪派、抬高同盟会,批立宪主义是要唱衰清末新政、为“排满革命”造势。
客观地说,梁启超以一当十,形只影单;同盟会声高气壮,略胜一筹。但同盟会将新民丛报的停刊和保皇会的改名全都当成论战的功劳,这自然不是全部事实新民丛报停刊的主要原因是梁启超事务繁杂,精力不济,致该报一再愆期“定期出版的信用已失”
而清政府宣布“预备立宪”后,康、梁“大喜欲狂”认为保皇会宗旨已达,遂更名为帝国宪政会。不过,那场论战确实在很大程度上长了革命党和民报的志气,灭了立宪派和新民丛报的威风,扩大了同盟会及其“主义”在留学界、知识界的影响,则是不争的事实。
但值得指出的是,梁启超虽然坚决反对革命党的“种族革命”与“社会革命”却并未完全否定革命的正当性。他的意思与陈文强差不多,就是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不要互相妨碍。一党向政府请愿要求立宪,一党预备军力以备将来革命。若实在是和平立宪不成,到时再暴力革命不迟。
正如大论战洋洋洒洒百万言,可核心论题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拯救中国。虽然因为人分两派、道分两途,但都认为国家现状不可维持、必须改变,也都认为中国应该有、也能够有一个较为良好的政体和政府。在方向和远景上。其实双方是相同的。
然而,处在论战中心的人们往往宁愿炫耀本党与他党之绝对不同,而故意将差异放大,将对立凸显,视之为“根本区别”却将相同之处全忽略不计,或视之为细枝末节。
其实,要在论战中击败对手、取得优势,按照陈文强的判断。无非是扩大影响,然后再争夺资源的手段而已。同样是“海外上市的公司”保皇党与同盟会却可谓是冰火两重天。比如,北辰在首倡革命的根据地檀香山,辛苦经营了多年,其间多有志士毁家纾难,卖房子卖地支援革命,才能勉强得到三万元;可是康、梁举手投足之间。就弄走了二十多万。
改良与革命,是当时中国前途的两大选择。均属“风险投资”性质。但“保皇公司”的经营管理水平显然高于后者,又是投资地产酒楼,又是办书局报刊,圈到了不少钱,甚至康有为还能“娶日本老婆,炒墨西哥地皮。做加拿大股票”奢侈“拟于欧美帝王”“公款私图生意”
而“革命公司”虽然成功实现了“收购合并”在财政上却是举步维艰,与康有为、梁启超这两个捞钱天才相比。显然不在一个重量级上。所以,才非得在理论和气势上先压住保皇会,为的也是日后的筹资发展。
钱哪,革命党人也要吃饭,更要买武器起义暴动,充满铜臭却又难以逃避。同盟会不象复兴会,有陈文强的工商业在背后支持,就只能走海外筹资这条路,与保皇会的竞争不可避免。
同盟会如此,连机关刊物民报的维持都有困难,更不用说对普通会员的资助和照顾了。
要吃饭,要住宿,革命的激情解决不了这最实际的问题。而这些,恰恰正摆在回到国内的几个留学生面前。
因为取缔留学生规程的事件,留学生们闹腾了一阵,便再也无人理会了。这情景让秋瑾失望之极,她认为中国人办事总是虎头蛇尾,从此反出同盟会,不与留学生共事。
女侠秋瑾,与同学姚洪业等人回国,他们取路上海,本打算在上海办一所学校,可资金不足。时日一多,连生活都成问题,不得不先谋生路,再求革命大业了。
“当我八岁时,我父母把我卖给了一个地主。我苦干十年,分文未得,所取食物,仅可果腹”姚洪业无聊地停下来,读着乞丐的告地状。
一个接一个的告地状,一个接一个的悲惨故事,那广告式的词句让人觉得他确实倒霉,而那些悲惨的事许多人一辈子也许都碰不上几件。他又走了几步,看着另一个悲惨的故事。
“乍到上海,老天开恩,有一好人娶我为妻。可是不久后我夫为匪盗所害,我一文不名,丝厂和棉纺厂更嫌我身体瘦弱而将我拒之门外。我只好流落街头,忍饥挨饿”一个憔悴不堪的妇女坐在地状旁,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一个洋鬼子扔下几个铜板,这让姚洪业有些无地自容,赶紧避开了那妇女抬头注视的目光。
洋鬼子向前走,看着另一个地状,这人的叙述方法与其他人不同,状子的末尾写了一句既愤世嫉俗又乐天达观的格言:“多难之时的贫穷是那些有钱人买不到的。”
姚洪业听见女洋鬼子笑了,并扔下几个铜板。那矮小的男人满脸皱纹,却非常敏捷,用鹰爪般的手一把将那几个铜板抓住,塞进怀里。他与其他蹲在路边的人不同,不是将钱留在原地以激起过路人更多的同情和施舍,而是保证那几个钱不会被人偷去,真是个地道的务实主义者。
务实啊!姚洪业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这里。回国前想得简单,但现在连肚皮也成了问题,眼看着便要各奔东西了。那满腔的雄心壮志呢,那如火般的革命热情呢?
“号外。号外!”报童大叫的声音响了起来“琼州暴乱,复兴会起兵造反,拥兵上万,已攻下万宁县城”
姚洪业猛地抬起头,被这突然的消息震得目瞪口呆。复兴会虽然成立得早。但入门很严,且宗旨显得温和,并不很投多数热血青年的心意。现在呢,同盟会风头正健,正猛攻保皇会的旗手梁启超。而复兴会看似中允、客观,低调之中却一下子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报童,报童”姚洪业醒过来,快步追上,掏出兜一个铜板。“来份报纸。”
“两个铜板一份报。”报童晃了晃手里的报纸,显示着厚度。
“给。”姚洪业把仅有的一个铜板也掏出来塞进报童手里,一把抢过报纸,瞪大眼睛看了起来。
有照片,有描述,但上面说得清楚,是转载于日本东京二十世纪之中国,也就是复兴会的机关报。
旗帜在万宁城头飘扬。硝烟还未散尽;从硝烟中冲杀而出的壮士手擎大旗,拧眉瞪目这宣传手段。可谓是有图有真相,比道听途说,或者是文字描述更让人信服。
在妙笔生花的描述中,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生动传神的战斗经过:在血色火光之中,敌我双方在这座古老的县城里进行着殊死拼杀。攻守双方,一个是志在必得。一个是寸土必争;一个是气势汹汹、有备而来,一个是拼死抵抗、顽强拒守
到处是疾风暴雨般的枪弹尖叫声、义军士兵气壮山河的呐喊声、清军垂死挣扎的哀吟声只有战场,才能发出这种声响,只有战地之声,才能如此动人心魂
就象一只庞大的乐队。战斗员们操纵着不同的乐器,弹拨着不同的音符,从不同的方向,汇集到这个露天舞台上,齐奏着蔚为壮观的战地交响曲伴随着令人心碎胆寒的乐曲,是千百颗绚丽的流光往来穿梭、交相辉映,衬红了那灰蒙蒙的天际
巨大的气浪冲天而起,搅得天地间一片昏暗那血汗泥尘所散发出的蒙蒙薄雾那绚烂的、黑红的、剧烈开放的、瞬间熄灭的火焰,火焰中倒下去的是人类的**,火焰中矗立起来的是反抗**的尊严和旗帜。
不仅仅战斗写得如小说般引人入胜、心旌震动,复兴会的宣传部门把自己的宗旨、原则又同时重申了一遍。什么“五族共和”、“建立民国”、“耕有其田”、“扶助工商”这些以前也有宣传,但与这次起事联系起来,影响自是大不相同。
姚洪业本来是属于激进型青年,对“排满”、“杀满”最是热衷,可此时却产生了不一样的心境。看吧,人家嘴上说得温和,干得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实事;自己呢,连带那些激进的革命者,喊得倒是调子高、气势足,却是光会动嘴,不会动手的废物?
再联系实际的境况,姚洪业感触就更深了。自己这帮人还在为吃饭奔波,更别提什么“革命行动”了。与其就这么眼高手低地混着,倒不如对,自己就算是死也不应该安安静静地死,这就是革命的目的,这就是真正的革命党为之奋斗和牺牲的目的。
浔溪女校的聘书就摆在桌子上,秋瑾紧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向同伴说明这件事情。是的,他们应该是响应自己的号召而归国的,现在却要撇下他们,自谋生路,这话着实难以开口。
有这样心思的可能不只自己,都在等着实在挺不下去的时候吧?自己向本门帮派也投了拜贴,可却没有回复。秋瑾烦闷地抚着额头,现实的残酷啊,就这么真切。
“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外面有声音响了起来,越说越快,却越来越小。
“你们不能住在这里了,她吐得到处都是血,都草都糟蹋了,她要死咳,大家都睡不成觉,你赶紧把她拖出去!”恶狠狠的声音响了起来,秋瑾皱起眉,走了出去。
“我能把她弄到哪去?”一个瘦骨嶙刚的男人在院子里哀求着店主,角落只是一个草棚,却是他和女儿租住的“她病得很厉害,要是打扰了,那实在是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店主穿着一件蓝长袍,戴着个瓜皮帽,脸上有几个浅麻子,这是一张令人生厌的脸“要是你姑娘死在这儿,不仅晦气,也影响本店的生意。人们看见这样的事,还会住在这里吗?”
这不公平,不正当!秋瑾的脑子里翻滚着这些念头。而革命能彻底消灭人间的罪恶吗?那个可怜的女孩,即便在小棚子里,她也有权象一个人那样死去。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还得赔我的草。”店主脸上的麻子跳动着“这草本来可以用一个礼拜,可现在我不得不换掉它,这都是你们的过错,你们欠了我的草钱。”
瘦弱的男人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他完全没有办法了。小老板的嘴不停地动着,嚷嚷着,唾沫星子乱溅。秋瑾盯着这家伙的细脖子,不禁握紧了拳头,她有些激动起来,好象掐住这细脖子,并且使上浑身的力量,就能把看到的、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我会付钱给你,让他们住在这该死的破棚子里。”粗豪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盘着辫子的大汉迈进了院子,直走到店主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这不是钱的事情。”店主的嘴有棱有角,表明他不会让步“她不能死在这里。”
大汉咧了咧嘴,冷笑起来,说道:“那就只有去找兴义堂的大哥说理了。那是俺的妹子,俺是旅沪华人公会的。”
店主的眼皮跳动了两下,脸上的表情既害怕又怀疑,但最终却咬了咬牙,默然低头,转身走开了。
“你们爷俩儿光这么挺着也不是个事儿呀?”大汉凑近了瘦弱男人,压低声音说道:“去旅沪华人公会吧,俺看你那闺女是在缫丝厂干活,累出来的病,那厂子得拿点钱负责吧?再说这痨病啊,也有得治,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