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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沈信一家已经从涪城启了程。楚云深说要多留的几天也到了时候,他这一走“小叶”自然是不能再在杨府待着了,毕竟是非主非仆的尴尬身份,杨家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沈步月自己本不觉有什么,毕竟“小叶”只是一个假身份,楚云深那边虽从未与他明说过但他显然也心知肚明。但她万万没想到,楚云深收拾好行装欲行那天,却忽然带她出去到了一处庭院。
这是一处有着典型江南水乡的房子,门户窄小内里却别有洞天,院内有假山和鱼池,还有精致的几处拱桥,看着有些年龄的一座房子,却干净清爽的惹人喜欢,从内透露出一股书卷气。
“这是一个老秀才家的祖宅,我看了看,四下都还算干净,东西也都齐全,已经着人去招丫鬟仆妇了,过几日便可以住进来。”
已经是夏日的天气了,阳光耀目,楚云深着了一身浅青色布衣,眼睛被耀的微微眯起,唇角却是真切的扬着的,整个人像是笼罩在夺目的光晕里。
“可还喜欢?”
沈步月同样眯着眼睛,可神情却要淡漠许多。
“公子答应要给我的报酬,似乎都已经结清了。”
虽然这段日子她还是住在翠竹居,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恩恩爱爱的一对野鸳鸯,可彼此都心知肚明,那个雷雨夜,他们都试探的过分了,超过了萍水相逢互帮互助的界限,再要开口说话或是恢复成以前那个样子,便有些疏离不适。
楚云深不主动来找她她自然也是无事去找他的,就这样,两人便竟有十几日未打过照面。
“金叶子和金元宝是给清了,但我这一走,你也不能再住在杨府,如不给你一个安身之所,在众人眼中我不就成了始乱终弃的坏人?”
楚云深笑的云淡风轻,仿佛那夜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戏既然早已经演完,沈步月实在是没有心情陪他加场再演。
沈步月从不怀疑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敢在自己面前毫不遮掩的说出“长乐长公主”这几个字,便一定是对自己有了什么图谋,他对自己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沈步月不得不对他警惕。
“公子也已经说是要走了,涪城这个地方恐怕公子是再不会回来的,又何必在乎人言如何?”
说完这句话沈步月便转身欲走。楚云深既然已经要去京都迎娶大烨公主,就已经是选择了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一个对自己所知甚多又站在自己不明确的灰色地带的人,总不会让人再愿意与他再添联系的。
“你又如何知道?”楚云深身形极快的拦在沈步月面前,依旧是微微笑着,声音却压得很低:“我说与你京都再见,就定然会与你京都再见。我送你这处宅邸,自然便是我们还会有在此相见的时候。”
沈步月皱起眉来。他已经又伸过手来,沈步月警觉的一缩脖子,却见不是向着脖颈去的,而是将她一绺乱发绕过耳廓。他的手指干燥温热,沈步月不知为何,竟一时没有挣开,任由他的手指在她耳边温柔的画了一个圆,待他在耳边留下一句:
“信我。”
之后才惊醒一般了回了神,他却已经“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摇晃而去。沈步月皱眉仔细打量,却见他原先一直用着的那把素白扇面的折扇上已经题了两个字,却是:
长乐。
沈步月眉心皱的更狠。可心却奇异的生出一丝空隙来,就仿佛是落水的人挣扎的双腿忽然触到了地面,那种感觉……非劫后余生非绝望深渊,无法名状。
郑弘轩派了几个属下将青哥送回了老家,又给了些钱算作安抚。这汉子本就老实的近乎木讷,经此一事看着更加安分了。关在小院的时候一直沉默着不怎么说话,被架上马车的时候竟也丝毫不问,直到被人送回家乡的时候眼睛中才有了些神采。
那夜的黑衣人虽然还在搜寻郑弘轩的下落,但应该是不会再找青哥的麻烦。毕竟除去跟碧桃的那段关系,这青哥不过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想挣了钱娶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生几个娃娃罢了。
只是没想到那些江湖中人如此有毅力。沈步月此次出来本来就打算去京都的,只待楚云深离开了涪城她便也接着上路。可那些江湖人士成日里影子一般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前脚刚离开涪城,他们便跟在后面出了城,跟的紧却毫无要动手的意思,似乎是忌惮着他们的实力,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动手。
又往京都方向行了半日,正是正午,太阳明晃晃的照的人心烦,沈步月听着那些细碎声响,从马车里挑起帘子朝后看了一眼。
几个黑影一闪便从眼前过去了。
“还在跟着?”
驾着车的郑弘轩点了点头,手中的缰绳握的死紧,显然时刻处于警备状态。沈步月见状从马车里走了出去,从郑弘轩手中接过缰绳,趁机轻声道:“找个机会跟他们将话说清楚吧,总不能日后总带着这么个尾巴,去京都也是个麻烦。”
这些人不知道要跟到什么时候,却让郑弘轩成日里提防着,白白费了精神。他们的仗要在京都打,不能在这些人身上费太多心神了。
郑弘轩点了点头,垂首略一思索,从马车不知何处撕下一片布帛,取来墨笔草草几字,沈步月接了过来看看,略一听方位,将布帛以暗器钉在树桩上。
破风声打破了中午的寂静,侧耳去听能分辨几方脚步声聚集了起来,而后一直跟着他们的脚步声便渐渐不可闻了。
入夜时分,沈步月与郑弘轩驾车来到了距涪城五十里开外的一个凉亭。沈步月换了一身男子打扮留在马车上观望,郑弘轩则以黑布蒙面在亭内等候。
他们今日留给那几个江湖中人的布帛上,约了他们入夜时分到这个亭子来说清事情。郑弘轩觉得他们毕竟是江湖中人,要将事情解决还不知道要有什么规矩,便只带了几个心腹前来,本不想带着沈步月来的。沈步月却觉着这些人看起来像是不熟悉暗器的样子,若真是有什么情况她应该还能帮衬一把。上次他们在破庙内能在顷刻之内破了他们包围,其实还是借了些他们不备的光,如今这些人有备而来只为寻仇,胜负便有些难说了。
等了约莫一刻钟时间,那五个黑衣人出现了。这次他们都没有蒙面,看得出来都是三十上下的精壮汉子,赤条条的有些精瘦过头,眼神却大多明亮。
郑弘轩率先开口道:“那夜壮士们要杀之人是我一个朋友,我不忍见他白白丢了性命,便出手救下,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是我们技不如人,便不会再多嘴此事。”站在中间的看起来有些年岁的男人首先开了口:“只是到底没有完成任务又漏了踪迹,日后传出去我们门派也无脸在武林中立足了。恐怕……”
他略一沉吟,其余四人已经摆开阵法,须臾之间朝着郑弘轩攻了过去。沈步月皱眉看着,知道此来必定兵戎相见,但这些人未免也太狡诈了,不打声招呼就开打,看来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作风。
既然他们都已不在乎所谓的江湖规矩,他们这些非江湖人士自然也是不会在意的。沈步月捏紧手中暗器,准备伺机而动。
他们一动手,隐藏在暗处的郑弘轩的三个手下也纷纷现身加入战圈。那几个江湖中人虽然有阵法加成,但郑弘轩这几个手下也是跟着他在战场上风里来雨里去的,打起仗来彼此之间自然有默契,一时间两方人马缠斗起来,不分上下。
几个回合过后,那几个黑衣人先有些后继无力,尤其是个子娇小的那几个,频频露出破绽,眼见就要被郑弘轩的手下干掉,为首的那个男人替他挡了一下,忽然问道:
“敢问阁下究竟是何人?”
沈步月气得想笑。跟了他们这么久,又不问一声便开打,如今倒是才想起问对手是何人,不过是想尽力拖延时间好恢复气力罢了。
郑弘轩一行毕竟在战场上历练多时,此刻看起来较那群人轻松许多,郑弘轩更是连呼吸都未见急促,回道:“总归跟阁下不是同一路人。”
那人眼中精光一闪,却是手中兵刃朝着郑弘轩侧方去了。郑弘轩侧身躲过,他忽然道:“我观阁下武功路数,不像是武林中任何一派,反倒是……”
郑弘轩本就无意隐瞒,只是怕日后麻烦才以黑布蒙了面,此刻便坦诚道:“朝廷中人作风。”
他几个手下趁这句话出口又一记猛攻,那几人招架不住,连连后退几步,个子最小那个已经是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为首的男人停了动作,忽然高声问道:“武林与朝廷平静多年,难道如今便要开战了吗?”
郑弘轩也停了动作,回道:“我并未打算过多冒犯,只不过阁下穷追不舍几天,实在让我们吃不消。便想有事在今夜说明白。”说着一振手中兵刃:“看来阁下便是选了这种方式了?”
郑弘轩手下看准机会跟在郑弘轩背后突进,那几个人带着那个小个子节节后退,沈步月见时机成熟,连发暗器将他们后路封住,郑弘轩手中兵刃便齐齐的架在了他们脖颈上。
那几个武林人士显然是没想到他们还有埋伏,刀架在脖子上也一副不服气的神色,骂骂咧咧的不肯消停。郑弘轩将手中剑在那人脖颈上压了几分,这才让他们住了嘴。
他接着皱眉道:“毕竟立场不同,我无意伤各位性命,若各位愿按照武林规矩发誓不再跟踪我们,我们便会放了各位。”
早已经吐血的小个子此时瘫在地上,强撑着道:“我们千易派才不会贪生怕死……”
话音还未落已经被离得近的另外一人当胸踹了一脚,登时昏死了过去。
为首的男人立马道:“技不如人我等便不会再纠缠,若阁下肯放我等性命,并保证不讲前事说出去,我等便不会再跟着阁下。”
郑弘轩架着剑没有说话。
男人皱了眉,伸出三指冲天发誓道:“若违此誓,我等便被逐出师门,自废武功。”
他身后的几个男人也伸手发誓道:“逐出师门,自废武功。”
郑弘轩又看了他们一会儿,终究是放开了手中兵刃,握于手心行礼道:“希望各位能够说到做到,若再被我发现诸位跟在身后,便不会像今日如此了。”
“定不会再犯!”几个人互相搀扶着歪歪扭扭的跑了走。临走还在四下打量,看到马车的时候多留意了几眼。
沈步月皱眉只想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