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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
为什么会热成这般呢?一片黑压压的现在不是已没有日头了吗?
她实在是热得受不了了,不由得张嘴喘息,嘤嘤的气息忽轻忽重、忽慢忽快“呜呜呜呜”最后,她的手脚酸软无力,连根指尖也动不了半分。
这感觉就像自己是只掉入流沙里的小动物,即便挣扎也是枉然
好热
当她再一次无声的呐喊,一抹清凉倏地拂过她的脸庞,很舒服、很快慰,很短暂。
清凉到哪去了呢?她的精神稍稍一振,所有的感官都尖锐地集中在一起呐喊,渴望那抹清凉再度拂回
清凉果真去而复返,温存细腻的擦拭着她,让她的难受呻吟一改为满足叹息,对清凉的渴求不由得更渴、更贪、更多
傍我更多!
她的恳求有人听见了?下一个动作便是感到自己侧卧的身躯被人抱在怀中,然后是碗杯的边缘凑抵在她唇边的坚硬触感,清凉开始徐徐注入双唇之间,她好高兴,但却又凝不了什么力气去品尝
不,不要啊!她无奈地感觉清凉就这样从嘴中溢出而咽不下去。
一记轻悄的声息在她的耳边响起,在她还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前,螓首已被扶正,一股温热的力道盖到唇上,清凉且一点一滴的哺入她的体内。
啊啊她感激得直想掉泪,喝到水宛如重生也许她是真的死过了一回,如今有人要将她救回。
是谁呢?是谁救了她呢?她努力凝聚模糊的意识,强迫自己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
沉重的眼皮抗拒深沉的睡意诱惑,一次一点点,一次再一点点终于,她睁开疲累的眼,就在些许模糊间,一张方方平平的大脸占满她的眼前。
那张大脸长得很普通,有眉眼鼻嘴,但普通到好似只要她再闭回眼睛,就又会丢到脑后忘个光光的那种。
那张大脸似乎一点都没发现她醒了,他稍微松开她,暂且偏离她的视线范围几秒钟后,又晃了回来,可这回他的两颊胀鼓得像是吹了气的牛蛙肚子,在她尚未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事前,大脸已当面往下罩,她可以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双唇被人分开,哺入一股清凉
天哪!
这这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这?!
如果她的力气够的话,她非跳起来揍他不可!
此时此刻,她只有意识还算有一丝清楚,却是浑身虚软,别说是揍人了,就连破口斥骂这个登徒子的力气也没有。
可恶!
可恶
她努力地又把眼睛再睁大一点点,那张二度去而复返的大脸这下才察觉到她的清醒,反射性的一瘪双颊,把含了满嘴的水咕噜咽下,结果却被水呛得咳声连连。
“你你醒了?”阿骏一边拭去满嘴巴湿淋淋的水意,大脸一边涨得红通通的。“对、对不起姑娘,我没恶意,也不是想占你便宜,只是你一直没有办法自行喝水,我就只好”瞧见她依然瞪视的戒备神情,阿骏也知道,再怎么讲自己都很理亏啦!不过,张大夫有所交代,叫他每隔半个时辰便得喂水给她以补充水分,而她又一直这么昏沉沉的睡着,叫也叫不醒,他当然只好真的、真的是“只好”啦!“真”的!
但她依然一脸拒绝接受的表情,阿骏原本还要再接再厉地加把劲解释的,但转念忽地领悟到她说不定不是不想听,而是根本就听不懂?
“你你好?”对喔!阿骏这才想起那两名人口贩子所说的,她是从中原来的!他再度结结巴巴忆起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汉语“你你好。”
她的睏顿之意一扫而空,瞠大的水眸写满诧然。
汉语!自从出了中原后,一路长途跋涉,她聆听过各式各样、音节长短陌生、古怪的言语,就是再也没听过汉语了。
一句简单的“你好”当下让她红了双眼和鼻头。
“你好。”她急呼呼的发问,像是溺水者抓到浮木般。“你你是谁?还有,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糟糕!阿骏面露紧张之色,用力抓着头发。“姑娘,对不起我只会说一点点汉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心虚又惭愧地面带笑容,脑袋像是在认错般地低垂。
“你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她看着他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抱歉、一会儿又猛然摇头摆手的神情和肢体动作,失望地自行猜测,旋即像是要突击测验似的朝他喊了一句“你好坏!”这是她所能想得到最差、差、差、差的形容字眼。
“‘你好坏’?”阿骏搔搔头,然后恍然大悟,笑咪咪地伸手比向她“你,‘你好坏’!”敢情好,他把这三个字当成是她的名字了?“哈哈哈!‘你好坏’、‘你好坏’!”
怎么会变成“她好坏”了?她险险昏倒,精神也因愠怒而变得为之一振,螓首抗议地频频摇动。
“‘你好坏’,我叫阿骏。”他倒是开心得很终于得知佳人的芳名。“我,阿骏。”竖起的大拇指反方向往自己比去。“阿骏。”
“阿阿”他在说些什么?该不会是在告诉她他的名字吧?“阿骏?”她十分费力的终于发音成功。
“对对对,阿骏。”他像是收到红包的娃儿,一等她说出他的名字,便欢呼一声,笑得憨憨的。
他喜欢她的声音,低低淡淡的,如一道潺潺的流泉,直勾勾地沁润他的心脾。
“阿骏喔!”他一边提醒一边拍胸膛,那种带点孩子气的模样,反倒让她迅速且奇异地安下戒心。
然后,她这才又想到“是你是你吧?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的,对不对?”不只是因为清醒时一打照面的人就是他,而且,她更记得自己在昏迷中隐约听见的动静,和亲身感受到的照料林林总总的,让她做下如此大胆的判断,只差当事人的亲口证实。
但是,依照现在双方都处在鸭子听雷的状况下“亲口证实”不啻是天边那么远的希望。
不过,至少她现在知道自己的恩公叫什么名字呃~~阿好难唸阿阿
她正在伤透脑筋之际,一脸不解的阿骏又试着开口叫她的“名字”“‘你好坏’,你怎么了?”
对了,还有这个!“不不不”她先拚命对他摇头。“我不叫‘你好坏’,懂吗?我不叫‘你好坏’。”
现在她倒觉得是“他真坏”哩!居然将错就错的把她的名字当成是“你好坏”不成!她绝对要纠正这一点“水儿。”
阿骏忽地睁大眼,视线集中在她两片唇瓣的张合蠕动上,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呃事实上也是如此,他是听不懂没错。
“水水”这个汉语发音软软的,好好听,他喜欢。“水儿?”
“对,水儿。”她松了口气,伸指比向自己的胸口。“水儿。”
啊!她的意思该不会是水儿才是她的名字,一个发音软软的好听名字?
他也伸手指点着自己的胸口。“阿骏,”然后“水儿?”再比向她。
“对对对!”她欣喜若狂的点头如捣蒜。“水儿、水儿,阿阿”他是阿什么来着的?
“阿骏。”他忙不迭地教她,想像着她若是用那软软的音调,完整喊他名字的感觉。
“阿骏。”出乎他意料的,这回,她喊出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又完整!
噢噢噢噢,好感动噢~~
“水儿!”
“阿骏!”
“水儿!”
“阿骏!”
“水儿”
“阿骏”
ΩΩΩΩΩ
这个从人口贩子手中救出她的男人叫做阿骏。
“阿骏”她呢喃着这两个陌生的音节,臆测这个名字在汉语中可能代表的意义。
等她一清醒后,背部所受的鞭伤便一日好过一日,而这全都得归功于他定时又仔细的替她上葯;但他上葯时却得先把她剥得光光的,再看得光光的
以贞节来讲,她已经“失身”于他,注定这辈子便是他的人了。
性命和清白,该怎么相衡?放在秤的两端这么一秤,孰轻孰重?
水儿决定先暂不想这些,先把伤养好了再说。
再说,这个众人都把话又快又模糊地含在嘴里讲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水儿比手又画脚,一遍又一遍,总算成功地由阿骏口中问出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升龙”?
“升龙”如果她没记错,那是中原以南的一个偏远国度南越的首都升龙城。
这里好似远离中原十万八千里呀!水儿心中顿生窒息的绝望感,察觉到自己或许一生都回不去中原
“不”她一时悲气攻心,激动的情绪让她一下子捂着胸口弯腰垂首,原本半卧半坐在床上的纤躯,随着想通的事实而变得激动不已。
急遽跳动的心口不能呼吸,素手一只掩口,一只护在胸上她苍白似鬼!
“水儿!”忽地有双强壮的手臂一把将她拥住,成串又快又溜又听不懂的话声在她的耳边滑过。
她辛苦费力地喘着一口口的长气,那成串的话声就如雨滴滴答答不停响着,奇异地通畅了她的气息。
冷静,水儿,你必须冷静下来,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她已经努力平整心情,缓缓抬起螓首,面向那张慌乱的大脸。
“没事我没事了。”知道他听不懂汉语,她的解释必须搭配上从容的笑与摇头摆手的简单肢体语言。“真的,我很好,好。”她想起他至少知道这句“你好”的汉语。“好,我,好。明白吗?”
经由她不断的重复“解释”阿骏脸上的表情总算慢慢缓和下来,他明白了。
她心想,自己总算放松下来。
“你好?”他还是有点不安的求证,见她再次肯定颔首才敢松开她。
“呃”水儿看他抓头搔耳好一阵子,才又忽地想起什么似地咚咚咚咚跑出房外,再跑进来时,手中拿着一只大碗公,里头盛了米饭和一些绿叶蔬菜,相当谨慎地送到她面前。
这是水儿不解地眨眨眼,然后,已经有一段时间的空腹却选此时叫得咕噜咕噜的。
他笑开了那张大脸,拱拱手,碗公便塞入她的手中。
这是要给她吃的?水儿还在费疑猜,就见阿骏做了个催促的手势,要她吃、吃、吃、吃!
她也想吃啊!但是用一手捧好碗公,另一手食指中指一并,她做个扒饭的动作,再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态,表达出少了一双筷子的窘境。
然后,她见他恍然大悟的猛点头,没多久,果然迅速张罗来一双筷子。
水儿拿起筷子,在他期盼的眼光中,扒入第一口饭。
水儿慢慢咀嚼着满嘴的食物,久久久久的
一滴咸咸的泪水从眼眶直接落入饭中。
她听见他发出紧张的叫声,并试着要接过她手中的碗公也许是他反悔,不想让她吃了;还是打算给她换另外一碗?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她都不要不肯。
再扒了一口饭,可她的泪水却掉得更凶
她没在听他发出轻柔,像是在抚慰她的话语,只顾得自己蓦然而起的心酸。
一样是碗白米饭,以往的她可以说是不屑一顾,如今却当作珍宝似的牢牢捧在掌心
一直至此刻,她终于觉悟到,自己非但是一辈子回不了中原,也回不去以往的生活了
那碗饭,她扒得快、嚼得慢,不必加盐就很咸,因为一滴泪就配上一口饭明明是饿扁了肚子,却又食不下咽。
她没心思去注意一旁的阿骏满脸紧张的模样;他在默默观察了她的反应一阵子后,终于迟疑地伸手到她的背后拍抚。
她只顾着想、只顾着吃、只顾着哭、只顾着
ΩΩΩΩΩ
背上的鞭伤一好,水儿便开始下床走动,她好奇地探看这屋子里其他的房间或摆设。
结果,立在原点左十步、右十步、倒退十步、前进十步,包括踏出房间门口,就是这间方方小屋的全部。
房间有两个、床一张、大小桌两张、凳子两把、五斗柜一座然后,再也别无长物。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就住在这种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屋子里呢?
水儿怔忡地在凳子上坐下,视线就面对着敞开的门口。
她看见充满人声喧哗的外头,看见更多一间间类似的方方小屋。
男人、女人们忙碌地穿梭,小孩则在路边随地聚集嬉耍。
几只懒洋洋的土狗晒着太阳,几只鸡正拍着翅膀,几只鸭啊鹅的,正从门口经过,一字排开地走到浅浅的河边下水。
不远处有好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女正鼓动着手臂,卖力地搓洗着满篓的衣物。
恶~~一股异味忽地扑鼻,混合着阳光特有的热味、劳动的汗味、家禽家畜的体味那味道直冲向她的口鼻,教水儿当下脸色一白,几欲反胃。
前些日子窝在里头较不透气的小房间,拥被高卧在床上,她都还不怎么觉得原来自己现在竟置身在“这种”环境里吗?
这一想,就愈想愈坐立难安,也愈觉得屋内盈满异味地直教人呼吸不过来。
水儿当机立断地起身,决定与其留在屋内,还不如出去透透气,给日头烤一烤来得好。
身随意动,她才一举起脚,便一脚丫子踏在满地的粗砺上,她深吸一口气,抗拒从地面传来的热烫温度,缓缓步出门外。
“呵呵哈哈啊!”原本外面颇为怡然自得的一片嬉笑声,全因她的出现而变成不约而同的惊呼。水儿浑身不自在,原本反射性要低下头
但且慢,她又何必害怕或心虚呢?
她用力挺直背脊,浑身散出一股浑然天然的尊贵优雅。
人群更加沉默了,就在此时,一声“水儿”的唤声打破了沉默,阿骏和一个她不曾见过的俊貌男人走了过来。
“水儿”阿骏带着开怀的笑容走近她。
经一番比手画脚,她知道他是在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早上起来时身体舒不舒服、还有她怎么跑到外头来了?
对于他最后一项疑问,水儿脸色一黯,敏感地以为他不希望她到外头来。
那么,自己还是多识相些踅返回去吧!
也许是她的黯然神色是那么的清晰易懂,她才转过身,手便被人牢牢握住,并带转过她的身子,让她冷不防一头撞到一堵硬硬实实的胸膛。
“痛”水儿捂着发疼又发红的小鼻子,突然间好气好气,抬眸怒瞠咦?那张大脸看起来居然比她还痛还生气呢!
她根本还来不及想为什么,两根粗糙的手指便轻轻搓蹭上她的鼻头,那力道柔柔的
他可是在安慰她?
眨着不自觉波潮起伏的双眸,水儿小嘴微怔地半启,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大嘴一张一启问着话,可她忽然听不见,因为,她似乎被一道无形无声的雷给劈中,所能做的只是以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瞧
这是什么缘由啊?
她还没想出个头绪,便看见一名俊貌男人带着好玩的笑意,走过来拍拍阿骏的肩膀,对他才讲不到三句话,阿骏就紧张地快快收回手,一副不敢轻举妄动的模样,这才让她突然回神。
然后,她的一张脸蛋开始发红。
这个男人对她做出算是调戏的小动作哩!于礼不合暂且不说,最最该糟的是自己竟不愠恼、不排斥?
会是因为她的脸色太阴晴不定吗?待她回过神,发现一只大掌在她的双眼前晃动,阿骏又绷着脸,紧张的看着她。
“好,”她直觉就想解释让他放心“我,好,没事的。”汉语中已经不知不觉染上一点点南越话的口音,水儿没察觉甚至以为是十分自然。
事实上,也是十分自然的吧?
ΩΩΩΩΩ
因为她的伤势好转愈合,阿骏就顺了她的要求,开始带她到屋外走动。
水儿环顾着这个小小的村庄,一条条田径小路、一畦畦稻田菜圃、一栏栏猪牛羊鸡鸭
这个位在升龙城邻郊的小村庄没有名字,所以,人们也管这里叫升龙村,是一个朴实简素的小地方。
日复一日,她的耳根愈来愈熟悉当地的语言。
这天中午,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几个年纪老中少不一的妇人突然找上门,对她辟哩啪啦讲了好多好多话,水儿怔怔的,只勉强抓得住寥寥的几个已经懂得的关键字眼
他,男人,忙,不好,女人,她然后咦!最后两个字眼是什么?
吃?煮饭?
愣愣地看着这群妇人不由分说就在她的手中塞入一只钵碗和一把菜蔬,然后,水儿突然开窍了。
这些妇女不!或许是全升龙村的人?在这段日子来都把她看作是阿骏的女人了?
想来也是,他们孤男寡女同居一个屋檐之下,自己现在再来辩明他们清不清、白不白的,都已为时晚矣
这些妇女所要表达的意思,就算是言语不通的她也是懂得的,她们知道阿骏救了她一命,并且把她带回这栋小小的屋子一起生活所以,她就是“他的女人”了,而一个女人为自己的男人煮饭做家事,可是全天底下天经地义的事。
在好几双等待的眼光下,水儿发现自己一丁点摇头的机会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样也好,这段日子因养伤而无所事事,也没有琴棋书画可以让她打发瞪着门外光景的时间,而那个名叫阿骏的男人为了照顾她,想必亦费了不少心力和金钱吧?那么,为他煮一餐饭又算得什么呢?
做人是要懂得知恩图报的,这种摆明着的大道理,她怎么能不身体力行呢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