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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翻阅陈启佑先生的永远的蝴蝶,这篇文字于我是那样的熟识,熟识到我几乎能精确至其间标点。
多少次我想提笔刻画读字时的心绪,又怕指端流出的字,不能尽述其之一。我常常读起这篇文字,不只是因为喜欢,那短短的文字里,有着且如殇蝶漫舞的姿,有着直勾往人心里去的魂,更多的原因却是因为伊人,而欢喜。
但我还是于今日读时,决定提笔,并给我此刻笔端的文字取下篇名蝶梦,这样的取名,是为先生的文中,有离去的樱子,如“夜晚的蝴蝶”又正应合了我一直沿用,并寂静欢喜的一个网络id:蝶梦云裳。藉此,我将此篇名冠上蝶梦两字。
一直记得,初读先生这篇文字时的情境,恍然,那当初的景就悬吊在眼前。
经年前,一个初秋的深夜,窗外飘着初秋时节的雨,因雨引来了凉意。我捻着贴切身子的薄丝棉被,裹在暖暖的窝里想伊人。人说心灵相通的人,是有灵犀在心的,想来那时伊人也正掂念着我。
就是那样一个初秋的雨夜,伊人的电话穿透深夜的黑幕,穿过时空的距离,穿过那疏疏密密的夜雨,又透过我关住夜色的窗棂与和窗帘,温温和和地渗入了我的耳膜。伊人的模样,也只如和我隔着一朵花距,隔着一颗夜雨,轻轻绽放于我的眼敛。
那时,伊人和我正恋着爱。人生所有的美妙,莫过于那一时刻,我想念着伊人,彼时,伊人亦正掂念着我。
我能感应,伊人初听见我声音时的喜悦。伊人在电话的那端喊我宝贝,那清浅的音质,温和的笑语,氤氲着伊人想要给我的,所有柔情与温存,我听其音,瞬如电击,予我,心醉并颤栗。我此时,同感彼时,伊人在我耳边轻喃的细语。
伊人说:“宝贝,想你了!”
在伊人面前,从来不隐瞒的我,掩饰不住心中的欣悦,我抿起的嘴角流露出笑意,轻轻启唇,回应伊人的呼唤,予与他,我胸腔溢满的即时柔情。
伊人听到我回喊他宝贝。于伊人,我原本就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我和伊人在那个初秋的雨夜,以无形的飞鸢传递着蜜意,天南海北,诉着衷肠。伊人却在雨夜的那端,突然地轻叹了一口气,那气息,似藏着一股无以宣泄的忧伤,顺延着那夜的丝雨,直往我的骨髓里渗。
我惊问伊人,何故叹息。
伊人说:“宝贝,我刚刚读到一篇陈启佑先生的文,读给宝贝听吧!”
我应伊人:“嗯,宝贝,我正侧耳!”
伊人起身推开他的窗扇。伊人的窗外,长风斜过,夹着细雨,飘洒在伊人的窗台。伊人想要他的声音传得更加通透,我听见伊人清了清咽。
伊人开始用他清亮了的嗓音,诵读先生的文字:“那时候刚好下着雨,柏油路面湿冷冷的,还闪烁着青、黄、红颜色的灯火随着一阵尖锐的刹车声,樱子的一生轻轻地飞了起来,缓缓地,飘落在湿冷的街面,好像一只夜晚的蝴蝶”
先生的文字很短,我却感应到了,伊人的声音,在文字里艰难地穿行,那声音由初时的抑扬,慢慢下沉,终至郁抑和悲伤,这其间,似是先生的文字将伊人的魂魄抽离了去。
启佑先生的这篇短文,描写了一个初春雨天的黄昏。先生和心爱女孩樱子,在雨天的骑楼下躲雨,因为只带着一把伞,樱子提议,独自撑伞穿过马路,去帮先生邮寄一封信,那信原是先生要寄给南部母亲的。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樱子的一生轻轻地飞了起来,美丽的樱子幻化成了雨夜里的蝴蝶,被黑夜的幕布抓裹了去。属于樱子生命的数值,也就在那个可恨的瞬间,倾刻静止了,变成了一个恒定的数值。樱子化作了“夜晚的蝴蝶”离去的樱子却不知道,先生要寄给南部母亲的信,是这样写道:“妈:我打算下个月和樱子结婚。”
先生在他的文字里,匿着自责和焚心般的忧伤。无可挽回心爱樱子生命的自责,和让人读来若将心震碎来的悲伤。先生在那短文里如此写着:
“为什么呢?只带一把雨伞?”
“其实雨下得并不大,却是一生一世中最大的一场雨。”
“没有人知道那躺在街面的,就是我的,蝴蝶。这时她只离我五公尺,竟是那么遥远。更大的雨点溅在我的眼镜上,溅到我的生命里来。”
伊人和我读着如此哀伤的文字,合着这样的一个秋凉雨悲的深夜。我似是感应了,伊人将他的灵魂附着于文字,他用伤感的口吻,沉重、酸楚地读着。我恍惚见到了伊人在幻化,他将自己重重地搁置,于先生短文描写的情境里。尔后,伊人又将他的心一点一点掰碎,植进了字里行间
伊人声音,由初时的抑扬,慢慢变成了尾后的泣音,我听到伊人在我耳边的凝噎。
那泣音,让我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触感。莫名,又似在预示着什么,那时,只知感觉在我的胸口,纠下道道感伤的结,我被紧缚其中。
我试着安慰伊人:“宝贝,樱子已为先生的蝶梦了。宝贝,别多想啊,夜好深了,挂了电话,同歇息吧。”
伊人却疑,耳边话音一歇,我便无了踪迹,伊人不舍,我心与他似同。
于是,又披衣起身,拧亮照书桌的灯,橙色的光,琉璃般地洒落,我寻着伊人手抄誉写给我的精装笔记本,打算读字给伊人听。
轻轻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排行着鲜亮的字。伊人书写的“佳年华”旁携一行英文小字:“best in me! happy! happy!”火红的颜色,似清水莲池中,栽种了几株红莲,灼灼于目。
伊人的字,清秀又略显潦草。我接续往后翻着页,暖灯之下,那字,素纸上跃然,又青青白白,往我眼里飘近。我与伊人胶着的所有晨光,一切,宛如一幅长卷,在翻起的页面下轻轻展开。
雨洗初春,花落黄昏,皎月初霁,清风拂柳,多少凄迷彷徨的画面,绯恻缠绵。光阴,便带着缓缓的行进感,缤纷着往日情深的衣袂,由伊人字成的车驾,静静驶来,从这雨打湿的初秋夜,缓慢经过。
伊人在黎明将至的远方,静待我的翻页。阅至伊人写给我的“冬眠”我以温柔的声音,读给他听。斯夜,涟漪半声“冬眠”里那场轻漫的雪,也由我与伊人之间,眉心的一瞥,再也融化不得,那一夜,我们念着各自,无眠,天亮。
此时,我涉于启佑先生的文字,做着寂寥伤感的行旅,我在想,先生的今夜,可有樱子,化蝶入梦?梦见时,樱子定是温柔如故。
此时,我念着伊人。曾经,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我眷恋的伊人,与我读过先生永远的蝴蝶之后,又与我相亲相爱了三年之后,竟亦成了我的蝶梦,读字的那夜,他的泣音预言了一个偈语,伊人将弃我而去,无论我怎样的挽留,伊人照旧的,弃了我去。
伊人的世界与我殊途,如银币上的字与花,永远的背向。我要见他,唯有梦里,伊人来时,谓我冷言冷语,教我离他远些,再远些,唯亲近的一次,相握了手,伊人吊儿郎当的微笑,可怜,数尺之遥,竟成天涯。
回眸,旧事悠然去远。伊人的世界,会有阴柔的月色将他崇拜,包围。
我此刻纤手晃着,墨色斜泼,伊人化作我笔下素纸上的蝶,触着胸口却又顺势苍老。抬头,但见窗外天边,一弧白月,冷得寂寞,我望夜悲咽,泪水于垂眸时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