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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冰岛的一盏冰灯旁,泛黄的记忆如我手中这张走了样的照片,却依稀有我灿烂骄横的笑。
一
多年以后,我出差时曾途经照片背景之地。的士载着我,见逢插针般曲行,晃得我胃液往上翻,忍着招呼的哥慢点开。我很想下车看看,这阔别多年的地,虽然那盏冰灯早已无了踪迹,周遭的变化让人感觉忐忑,我常感叹物是人非,如今这一眼,连物亦非。
的哥是个热情如火的哈城人,瞥见我神情暗淡,他语言温暖,用纯正的北方腔调道出我的心语,爷们在这有记忆,他摇头晃脑地说深刻,一定很深刻。
是啊,何偿不是,那是我日渐远去的大学时代。当年的我,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俨然如今人常言说的山寨李鬼——假版程咬金,随时会掷出别在腰里的三把钣斧。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行为,深植着青春时期的叛逆。
我的青春本该是用来进取,偶尔混搭着挥霍和享受,然而在漫长的大学生涯,我却是负气的。因为我没能择取自己的喜欢,却遂了工程师父亲的心愿。
我赌着气,一腔怨火,有一搭没一搭地上着必修课,泡图书馆看小说,夜深人静时窝被子里打着电筒看漫画,对着月空弹吉它,唱一些忧伤的情歌,自以为是标新立异,对热衷参加社团和入选学生会的同学,嗤之以鼻。
我有着异于常人的清高和傲慢,严人宽己的心态是那样的突兀,想像自己就是坠地被绳拴的天马,眼睛里尽是一片沙漠,可我终究要挣脱缰绳,终究有行空的这一天。
恨不得只需一条牛崽裤一件格子衫就可以走遍天涯。我尚且不懂,当初宛似鹤立鸡群的模样,只是另外一种虚荣在作祟,将我和旁人分隔开来。
多年以后,经历了尘世的风雨,我才明白,无论悲喜,无论被套还是自套的行装,都是人生经验与财富的积累,经心与不经心都只是在与世事洽和圆融。
二
手中这张有些走样了的照片,令我思绪飞扬。愉悦的,痛楚的都让我如此回味,原来值得回忆的竟然还有这么多。
想起校园的主干道,绿树成荫,春时绿叶苍苍,秋时落黄纷纷,晨曦朝露,夕洇芬芳,月明如霜。
我那时最爱去地方就是田径场,那里留过我运球腾架,直膝竞走的身影,我总是在经往图书馆两排行道树时,习惯性的抬头,看阳光或橙黄的路灯光在树叶里清浅稀疏,又错落有致地洒下来,然后我会跳起来,抻手尽量够着树间的某片叶子,最后我会面带着不羁的笑,心意满足地走回公寓楼。
想起那一干学友,一些面容便似隔着玻璃橱窗的海藻,仍是沥沥清新在眼前。
凡是和我最亲近的室友,他是哈城人,说一口动人心怀的卷舌普通音,只是他不像多数的哈城人样豪放热情,许多时候他是清癯寡言的。凡喜欢着黑色衣服,四季都穿。
我偶感寂寞时,希望他能开口和我说话,他却黑衣如夜幕,比山沉默。然而,某些个时段,他又会陪着我在田径场的草坪上静坐,与我一起喝上两灌厅装的啤酒。
我们分享音乐,小说以及彼此的往事。凡喜欢邻家那个爱穿红衣的女子,那女孩就像是朝晚天空里一片绯红的云,让他心生神往,却惴惴的不敢过于靠近。
有着雪孩儿面的玛莎,娇俏,妩媚,是男生女生们眼里的蒙娜丽莎。可是,玛莎何时倾慕了我,我不知道,但我清楚的记得,就在一个有蜻蜓低飞,有雨将来的黄昏,我与玛莎成了学友眼里羡慕的情侣。玛莎常牵着我的手,沿着田径场的周遭慢慢散步,那时,我们有过刻骨铭心的誓言:愿同尘与灰。
多年以后,玛莎走了,我与她没能与灰,却是同尘了,是混同了尘世。
三
多年以后,丽子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们共同养育孩子,孝顺老人,经营温馨的家。曾经的一切,并不因为我现时的幸福就杳如流云,曾经是那样的真实,欣悦和痛疼都是绽放过的花朵。
我逐流时间的长河,只是令一些痕迹变淡,记忆静静地归拢于心网抑或作深水静流状,尔后,会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被循环打捞,每打捞一次,水流便将其洗白一次。
就如我此时捂在掌心的照片,无意间的翻阅,记忆又浮起漂白的借口。
我忆起许多,大学生涯的人和事。我忆起最后的那次晚会,骊歌声断,女生流着泪,男生与师长也都是眼眶现红,哭哭笑笑,醉意蒙胧还唱着荒腔走板情深意重的歌。
多年以后,如我此时,手抚照片,隔着光阴想念。我哼唱着你的眼神,满眼闪现着美好,依旧有开着鲜花的绿色原野,有鸟儿天空自由地飞,有丰美的湖泊,鱼儿藏在水草间只是那个“你”已是阳关西出,故人难见。
多年以后,我已变成了人群里疲倦、困顿、世故、圆滑的成熟人,早已不再敏感优柔。
时光顺着它的肌理往深往老去,而在我走往终点的路上,上下班的轻轨,公车,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遇似曾相识的景都会让我联想,抑或偶尔听到了一两句歌声,正中心怀,击醒溺沉的旧事游弋心里,轻轻诉说带着一些惘然,宛然旧爱。
有道是:三更开门去,始知子夜深。尽管,这是多年以后的正视和承认,我其实非常怀念——我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