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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几个夜晚,我被一种声音攥住,冷冽的风在窗外吼,饕餮着我的感觉,让我的夜寐不宁。
深夜,窗外很空寂,只有风影互相挤兑,风声穿透玻璃,渗进我的耳膜。
“呜——呜——”的声响,带来多米诺的效应,一道扑压一道,声线由初起的低沉变迫近的浑厚,由远及近,由近及远,转而低沉浑厚循环再起。
像有一只大手,将我狠狠地拽住,我不禁生出探知的欲望。
窗玻璃外的梧桐树枝发生剧烈的抖动,风里有枝摇的异响,那是急冷的寒风随时要将其摧折的况味。
这时,我仿佛明白,季节已是深冬。这风,疑似冬雪来临的前兆,莫非,我期待的一场盛漫之六叶飞瓣,将要自天而降,临约于我。
我听到寒风的呼啸,记忆里的一棵树也开始了随风摇曳,一阵“哗哗”声响之后,满树的记忆之叶纷纷飘落。
窗外的树,依然故我,坦然耸立,傲然挺拔在寒风中。然,我散落的思绪,弥漫了这窗内的长夜。听风过的曾经,我不动声色的模样,无人能够知晓,内心却早已将风捕就。
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将季节逆转。冬季的风,永远是寒碜的,而在季节之外,记忆可以将心里的枝蔓无数次地摇曳,于我的心海,拂起着温情或悲壮。
当秋季还在蹒跚着离去时,秋风吹响了最后的那尾哨音,冬便随之毫无顾忌地来。
我所在的城市,地处南方。冬日的阳光多为丰足,只是冬至之后将霜挂起,能感觉漆骨的寒潮在季节里汹涌。
总会有那么几日,天空低飞着无数的号寒鸟,老人们说,那是鸟儿在聚雪。如此过后,多半会有一场来自天际的六叶花瓣,漫天飞舞,或一场雪仔仔敲打着屋檐窗棂。
我怀念起儿时的一场白雪。那年,某天的冬夜,彪悍的凛风刮过屋前房后,天亮之时,我睁眼见到寒风聚来的一场白,晃亮地深覆我脚下的泥地。
那时我并不懂轻盈与豪放,也不懂柔情与清澈,更不懂灵魂与归宿,只知手捏拢来的雪团,让肌肤触摸到冰凉,我只有见到雪花自天飘落来的兴奋和好奇。
父亲像个魔术师,松开倒背的双手,将一支精致的小铁锹举过头顶,牵着我到屋前的禾场,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下,骄傲地堆出一个雪白的小人,我冲着小人呵气,雀跃而欢欣。
我怀念起那支精致的小铁锹。那次堆过小雪人后,我也得知,它是祖父亲手给父亲小时候做的玩具,父亲珍藏着留给了我,我搬北迁南地带着它,每安身一处,我都将其惜藏在壁柜。此物依旧安静地伴我,祖父与父亲却相继抵达了天堂的彼岸,他们与我隔着一条阴阳河,信息永塞,我只能唯愿天人不寂寞。
记忆里少年时的那场白雪,盛载着父子间的温情。而在我成年之后,经历另一场人世间的雪,悲凉荒芜。表象温存的白雪,覆盖住眼不能见的尖锐,我绊跌其中,堕折筋骨,刺痛心脏。而现在,窗外的那只大手,如同举着一面镜子, 让风窥测了我的老去,暗生的皱纹宣告的是身体对我悉心照料的背叛。
窗外的风是苍凉、但我仍然执著于听风的感觉,恍惚之间我攀附于一些痕迹,不肯随风老去,我在攀爬的过程中小心回避——光阴的沧桑。低头回首,匆匆掠过,我害怕岁月的篱笆拉疼心底纤弱的神经,担心那份敏感承载不了自己的灵魂。
我回避着自然的风,蜷缩于空调之下、蜗居之室,小心侍候着娇贵的身体。几夜寒风,在窗外吼,极端相似地攥住我曾有过的感觉。
只是风刮过之后依旧蓝天白云,冬日暖阳水般流泻。我期待的一场自然之雪,终是没有来。
南方毕竟少雪,我不过是在意念的维度空间,以时间作度量,翻来复去,回味儿时那场盛载父子温情的冬雪,感受入世人间曾体悟过的悲壮荒蛮。
我只是在这个寒冷冬季,几个攥住我感觉的长夜,在心的枝蔓摇曳下,在记忆里,听风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