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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缕天光,把窗的缝隙悄悄掩上,于是夜便开始轻轻地睡了。
不知是第几个夜晚,连轻轻地睡去,也总是不得安生的,看得见的虚了,看不见的却渐渐实了,听着风声,听着雨声,时不时,在梦外构建出最真切的存在,而梦外的人,只能守着一盏柔弱的灯光,静静定定,一直,沉寂成一直强睁的渴睡的眼。
夜的手指悄悄漫过窗的眼皮,窗在夜里,本该是已然睡着的。睡着,该是一个多美好的动作,在不知不觉的俯仰蜷侧中,便把梦外的一切都揉得轻微浅薄了,像看不到的夜般,一起溶入到夜的深沉中去,如一个不知始于何时终于何处的梦。梦外的梦睡去,梦便真个醒来了,佳梦欢娱,魇梦惊怖,抑或是一场直似梦外的平淡无味,如夜色般无痕淌过,也不过空幻成渺小至眼珠的流转。直到来日的天光,无辜地刺痛紧闭的眼缝,就在细眯起的失神无措中,顷刻,一个梦虚弱地碎了,另一个梦虚弱地醒来。
恍然,只是眨眼间的事,像从来也分不出白天和夜晚的界限,梦亦是模糊着交点的,彼此之间,彼此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梦。但终究是梦,又何必去在意哪个是醒,似曾相识地醒来,也只是重复着另一场无可奈何的睡去。于是梦了,于是醒了,醒了,梦了,闪烁在同一个夜里,遥远缥缈得好似云层深处难以察觉的斗转星移,夜依旧是夜,变化的是天空,不变的是窗口。
我的窗总是睁着眼睛的,在夜的最深处,淡然了视觉,只像瞽目般地怔怔瞪着,内外俱是空旷,如一个浑然一体又迥然不同的梦。有光沉默地亮着,只需一盏灯,一盏微弱的灯,便把困乏的窗点缀得了无睡意,像一粒落入眼中的细小的沙子,一边把眼皮揉得酸疲,一边又把柔嫩的梦碾得楚痛。可我是在梦中的,夜睡了,还有窗醒着,窗睡了,还有我在醒着,我睡了,便又该梦醒了,那此时的我,又是在哪个梦里,谁的梦中呢?浅淡的灯,如暮色,如晨曦,眯缝着眼,似欲睡,似初醒,我已分不出该何去何从了。
何来?梦中来。何去?向梦去。匆匆,缓缓,行在梦里。行在梦里,看不急不缓周而复始的风景。我曾不知多少次,等着曦光在我瞳仁的边缘抹出一线的亮色,也曾无数次呆呆地把自己凝固成黄昏里一张褪色的老照片。当深埋在夜里的眼睛还未被点亮时,曾经数过镶嵌在脑海中的星光的,是曾经的我吗?当夜色把记忆的刻痕悄然消磨得疏浅时,曾经猜测过登场在梦中的人物的,也会是我吗?我已经遗忘,像遗忘一个曾经的梦,那终归是遥远的曾经了。
不变的,依旧是难以入睡,在夜的梦里,有风声有雨声游荡,在窗的梦里,有灯光有清影飘零,只有我的梦,被我放逐得依旧遥远,不管它会是怎样的一个梦,另一个梦却比风声雨声更凌乱,比灯光清影更寥落,比它们的声色都更加真实清晰。这个梦永远也难以改变,纵然曾经杳去,今昔却又何归?无论醒否,俱是梦中痴人罢了。
无梦如无欲,终是难求,何妨呻吟数声,来日笑称,呓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