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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来越冷。
体温被风雪裹着带走大半,身上冷冰冰的一点知觉都没有。
叶枝一点点擦干净眼泪,收起手机。
伤到的脚腕已经冻得木了,但也还觉得疼。她轻轻吸了口气,努力缩得更小一点儿,把指尖往袖口里又藏了藏。
风雪太大,过往的行人都藏在衣领里,步履匆匆地踩在雪地上,发出细微的簇簇声响。
末班车大概不会来了。
叶枝冻得有点儿发僵,试着撑住雪地,努力想要站起来。
小姑娘太单薄了,蹲了这么久,身上的力气早用光了。勉强站起一点儿,脚下就又一滑。
正跌进了个滚烫的怀抱。
被熟悉的气息迎头拢住,叶枝有点儿怔神,迟疑着抬起头,正迎上林暮冬瞳底乌沉沉翻滚着的无声惊涛。
他抱着她,微垂着眼,锋利的眉宇被路灯打下一层深色的阴影,气息还有些不稳,身上也积了不少雪色。
不知道在沿路找了多久。
叶枝轻轻打了个激灵,在他怀里一点点缩起来。
林暮冬阖了下眼。
错开她怔忡的注视,林暮冬解开外套,把快冻僵了的小姑娘整个裹住。
怕再吓到叶枝,他的动作轻柔得几乎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压得低,嗓音一点点软下来,尽全力敛起濒临失控的戾意:“别怕……”
他找了她一路。
集会主办方说人已经走了,叶枝又没回到酒店,林暮冬在几站间找过来,总算看到了站牌下不起眼的小小一团。
差一点就弄丢了。
气息盘转,窒得胸口闷疼。
林暮冬侧开视线,想要努力控制好情绪再说话,怀里的小姑娘却又轻轻挣动了一下。
“别跑。”
不想让她更害怕自己,林暮冬垂着视线,声音放得更轻:“你快冻僵了,我送你先去暖和一下——”
他的话头忽然一顿。
在他怀里一点点暖和过来的小姑娘,用力攥住他的衣领,轻轻哆嗦着,一点一点地,整个藏进了他的怀里。
小小的一团,冰冰凉凉的,紧紧贴着他。
小姑娘委屈得不行了,脸颊埋进他的胸口,刚刚一直都努力忍着的泪水,忽然就像打开了什么阀门似的,一连串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林暮冬低下头,绷紧的肩背无声松缓,慢慢收拢手臂。
风雪忽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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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枝被林暮冬抱回了车上。
队里有分配的车,只是不经常用。今天被林教练开出来,也没派上多大用场,在路边沉默着接了半天的雪,车顶上都堆起了一层浅浅的白。
车里开了暖风,顶灯亮堂堂地打着,被雪蒙得模糊的窗户彻底隔开了外面的寒意。
小姑娘啪嗒啪嗒掉着眼泪,被林暮冬护在怀里,把事情断断续续地从头说到了尾。
一点儿都没瞒着,连手机都交了出来。
屏幕上还带着一点点没擦净的水痕。
林暮冬看了她一阵,紧紧手臂,往怀里护了护快要滑下去的人,把手机接过来。
她的手机也和人一样,小小的一只,套着软软的粉色的手机壳,一只手就能拿的过来。
拿在手里,都担心力气大一点儿就会坏了。
林暮冬找出张擦镜纸,替她擦净手机屏幕,眼底覆上一层不易觉察的冷意:“他说……你会毁了我?”
他的语气依然柔和轻缓,叶枝没觉察,吸吸鼻子,点了下头。
林暮冬低头,迎上她的视线:“那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叶枝微怔。
林暮冬看着她,刚刚的一点寒意敛净了,宁静耐心:“他说会毁了我,你还是举报了,不应该瞒着我吗?”
小姑娘被他问懵了,还漾着水汽的眼睛眨了两下,慢吞吞探出只手。
她藏在林暮冬的臂间,还有些没缓过神,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往回扒拉着自己的手机。
林暮冬垂睫,视线拢着她,半晌轻轻地笑了。
他把手机放回叶枝的手里,掌心反转,连着那只还没暖和过来的手一起包住。
他的力道很轻柔,一手托着叶枝的背,把她整个人都护进怀里,用胸肩掩起来。
沛然的暖意覆落下来,满满当当地裹着她。
叶枝被烫得轻轻一缩。
她只是缩了下,不是要逃。林暮冬大概也已经能分辨这两者间的差距,依然圈着她,微低着头,一点点地说给她听:“我永远不会靠那些药回赛场。”
他怕吓着她,声音依然轻缓,却又分明清冷干净,像是落在雪上的天光:“如果到了那一天,只有这一种办法,我会自己埋了我的枪。”
叶枝眼眶忽然滚烫,抬手用力揉了下眼睛。
“以后不要再叫他H国队医了,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是不该用任何一个国家冠在称谓上的。”
林暮冬圈着她,轻轻摩挲了下小姑娘的头发。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这个世界当然是会有阴影存在的。
栖身在常人看不见的地方,见不得光的角落,因为某种理由,顶着某个光明正大或者冠冕堂皇的名头,阴测测地滋生蔓延。
可以的话,他一点都不想让叶枝看到这些东西。
但偏偏总是在某个不经意的关口,明明天气晴朗,平静无风,只是随意拐进了条岔路,真实的世界就猝不及防地劈面相逢。
林暮冬垂下眼睛。
他只怕她会被吓跑。
这种事原本就不该交给她来处理。
怀里的小姑娘乖乖地蜷着,一动不动地在他怀里藏着,露出一点点脑袋,清澈的眸子红了一圈,还泛着点儿隐约的雾气。
林暮冬静默片刻,想要开口再说些话,微垂着的手忽然被轻轻攥住。
叶枝仰着头,眼眶无声无息地又红了一点儿,抿紧唇角,把眼泪憋了回去。
小姑娘勇敢地从他的怀抱里探出一点来,攥着他的指尖,轻轻晃了晃:“我做得对。”
林暮冬很听话,垂了眼睫跟着重复,声音低醇柔和:“你做得对。”
叶枝吸吸鼻子,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水汽又不听话地泛上来了。
叶枝蹙了蹙细细的眉稍,抬手把眼泪一把抹掉,仰起脸:“我以后不叫他H国队医了,叫他王八蛋。”
林暮冬被小姑娘的霸气震了下。
他低下头,视线拢着怀里的小姑娘,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可以。”
叶枝长长呼了口气,又小鸵鸟似的扎回他怀里。
林暮冬本能地张开手臂。
小脑袋贴着他的胸口,力道很轻,一点点蹭着往里拱,像是想要藏起来。
软绵绵的。
林暮冬摸了摸她的头发,想要帮她换个稍微舒服一点儿的姿势,怀里的小鸵鸟却忽然出声,嗓音轻轻的,带上了一点点的轻颤:“我……没有毁了你。”
林暮冬胸口狠狠一疼。
像是一只手探进他胸口,握着心脏肺腑,尽全力一握,窒得眼前隐隐泛黑。
他才刚刚弄清楚。
所有的道理都是明明白白摆着的,他想要什么,想怎么做,叶枝都很清楚。哪怕他不在身边,也一样能做出正确的抉择来。
可就有些事是和道理无关的。
知道一句话是错的,和不把这句话往心里去,是没有关系的。
他的小姑娘一个人,这么害怕,在雪里冻了这么久。
林暮冬收紧手臂,嗓音不自觉地哑下来,一字一顿,落在叶枝的耳畔:“你没有毁了我。”
他深吸了口气,阖上眼睛,重复:“没有毁了我,叶枝——”
被他叫出名字,叶枝从他臂间悄悄冒出一点儿头,仰起脸望着他。
生疼的胸口一点点软和下来。
不害怕了。
叶枝轻轻攥住他的袖口,想要出声,柔软触感却忽然覆上额头。
干燥,带着一点点的软,微凉,蜻蜓点水地落在她的额头。
叶枝心跳蓦地快了快。
林暮冬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低下头,唇畔擦过她的发丝,声音有些低,带着一点点的叹息:“……对不起。”
叶枝心口一紧,拉着他的袖口:“不是的——”
林暮冬单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有什么力道隔着干燥温暖的手掌,不容抗拒地覆落下来。隔着指尖的缝隙,隐约透过极轻极柔气息,拂过她的睫尖,轻轻撩开一片雪色。
林暮冬隔着右手,克制而隐忍地低头,亲吻着她。
他的世界一点都不好,伤痕累累,暴躁孤戾,漆黑冷寂得能把人冻成冰。
他试过把她推开的。
林暮冬阖上眼:“对不起……”
他的嗓音低低的,沙哑柔和,掺了一点疲倦。
像是已经跋涉过太远的路,踽踽独行,风雪夜归。
他陷在黑暗的陷阱里,伸出手来,攥住滑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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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枝眼前是一片温暖的黑,胸口轻轻起伏,心跳莫名快得停不住。
她的话头被林暮冬的动作忽然打断,莫名泛起一点儿紧张,嗓音细细软软的:“对不起——什么呀……”
林暮冬攥住她的一只手,把她圈进怀里,整个环住。
小姑娘乖乖靠在他肩上,短绒似的碎发轻碰着他,身体柔软单薄,有点儿烫,软乎乎地贴着他的颈窝。
大概是吹了冷风,多少有些着凉了。
林暮冬蹙了下眉,连自己的外衣一起脱下来,一起给她裹在身上,抬手试了试她的额温。
烫手。
叶枝自己好像还没发现自己在发烧,睫毛忽闪忽闪地,还比刚才有精神了一点儿,眼巴巴等着他把话说完。
林暮冬抱着她,小心放在副驾上,单手环着她靠在椅背上坐稳,侧身替她插好了安全带。
他转身发动了汽车,按灭顶灯打开雨刷,视线落在窗外的茫茫雪色里,声音很轻。
“你可能……以后都不能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