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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新鲜而美好的一天到来之时,我不得不将你们,一双破鞋,丢到垃圾桶里。就算你们有满腹委屈,我也非得如此不可。感谢你们陪我走过了三个月的时光。
说实话,你们不够时尚,不够靓丽,灰不溜秋,蔫不拉叽。许多人看重鞋子对人的品位的提升。可我觉得,人们讲衣冠已能楚楚,甚至冠冕就能堂皇,何须鞋子?刘玄德之草屦,苏东坡之芒鞋,并未减其风采;南越王之玉鞋,汉武帝之革舄,亦未增其威仪。鞋子,无非是护脚之物。再加上我手头紧,所以就看上你们了。你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虽然我的形象也不够时尚,不够靓丽,灰头土脸,蔫不拉叽。就这样我们就走到了一起。你们作为“足之所依”还算合脚,使我免于赤足之痛削足之苦,善莫大焉。
但我一直埋怨厂家把你们制造得太脆弱。不到一个星期,你们就嘴巴开裂。虽然你们不吭一声,可我修理好你们后,你们还是在又一个星期后,后跟双双破了。下雨时,你们再堵不住水,虽然你们也呛得够严重,可我却萌生了要扔掉你们的想法。可我毕竟心软了,又一次给你们手术,缝缝补补,总算让你们养好伤。本打算再将你们派上用场,能在这条崎岖的路上走上一段时间,谁知你们硬是不争气,没过多久,你们又赌气不干了。
现在想来,也非全是你们的错。我走路总不小心,深一脚浅一脚,高一脚低一脚,下雨时也常常踩到泥中,没有好好保护你们;我生性疏懒,从未给你们上过鞋油,只是在你们太脏了的时候,用废纸擦一擦。
现在想来,这三个月的磕磕绊绊,你们挡住了多少泥泞、秽物,你们一直在忍受这一路的艰辛坎坷,忍受那些碎玻璃、废铁钉扎进皮肉。不仅如此,你们还小心翼翼包裹着我的双脚,忍受着它的丑陋、残缺、伤痛和冲天臭气。你们还得忍受我这个主人:他经常暴跳如雷,狠狠踩你的脊梁;他没有安顿的生活,不得不一直在路上,让你们喘不过气来。感谢你们给了我尊严,给了我宽容和谅解,承载我的生命,不倦风尘。
现在想来,你们是敬业的,陪我走过了几支阳关大道,数条独木小桥,就算是麦城败走,你们也没有抛弃我。人必须在鞋子中。鞋子必须在路上。我们共同依靠,方能行万里路。
那天,我抖掉你们全身的泥土后,发现你们肠开肚破,已经不能再穿了。你们的使命结束了,可我,依然要前行,辗转于途,漂泊四方。从你们那破旧的洞口,我看到了很多。我看到我们一起走过的田野;看到我们在寒风料峭中滞缓地迈动;看到晨曦初露,我们满怀希望的期待;看到暮色降临,我们还在踽踽独行。我放佛听到步履声,应和着我的轻轻叹息。你们不仅是鞋子,还是我这三个月来生活的证明。你们证明了我的疲惫,证明了我的坚韧。
鞋子啊,我换过很多鞋子了。现在,你们破旧不堪了,我也只有扔掉你们。一个人在世界上,如果衰朽不堪了,也会被扔在墓地。你们应高兴。你们还有重做鞋的好运,那个捡垃圾的老太婆马上就要来了,我想三个月后,你们就会再生,希望那时你们会是用一双高贵的鞋。穿在一个脾气好、地位高的先生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