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姮宜一刻也不敢延误的请了假,买好机票直奔伦敦。梅花那句“他会死”吓坏了她。
事前她让管家通知了怀中,她连怀远的地址都不知道,没有怀中不行。
她以为怀中会自己来接她,毕竟,怀远是他们宋家的人。但怀中只派了司机。
姮宜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或者这是人的现实吧!
怀远现在不再重要,是不是?而他怀中自己也有了刘馥。
想到刘馥,她又有妒意,这是没办法的事。
司机一定已接受命令,不必她多讲,已开车送她去伦敦近郊的一处地方。
从来没到过英伦,她对一切都不熟。
“你要见的人就住这儿,”司机对她说:“我会在这儿等你。”
“我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她说。
“我会等。”司机安定的说:“你的酒店在城里。”
“酒店?”她很意外。不住这儿吗?
她敲门,很久没有人应。推门,居然没上锁。
“怀远”她扬声叫。
也没有人应。
她站在进门处打量着。是幢相当不错的三层楼高屋子,布置得很清雅,屋子里陈设的东西也皆不俗,但显得很脏、很乱。
这儿跟宋家巨厦当然不能比,但比起她两千呎的宿舍就好了百倍不止。
“怀远”她再叫。
依然没有人应。
难道怀远不在?
她慢慢走进客厅,走过起坐间,走过饭厅,走过书房,楼下没有人。正待上楼,忽听厨房里传来一种声音,连忙奔进去。
“怀远”她叫。
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是怀远吧?那个又脏又乱,又干又瘦,满脸胡须,满身酒气的人是怀远?
他看来已喝醉了,半伏在桌子上,昏花花的眼睛对着她,却认不出她。似乎他也呕吐过,呕吐的东西已干,他仍然穿著那脏衣服,象后弄里无家可归的醉汉。
老天!这是怀远,宋家的大少爷!
“怀远”她奔过去扶着他。“你怎幺弄成这样?”
他茫然的望着她半晌,指指她,砰然倒在桌子上,不知是昏了?或是睡了。
姮宜抹干了泪水,这不是流泪的时候。她奔出大门,把司机召进来,两人合力把怀远抬上楼。又为他换衣服,清洁一番,然后叫司机通知怀中。
“请宋先生马上来。”她说。
司机面有难色。
“怎幺?宋怀中不肯来?”
“我职位低微,见不到宋先生。”他说。
“通知他的秘书。”她又说。
司机还是摇头。
“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她生气了。“他怎能眼见怀远如此而不理?他还是人吗?”
司机说了一个号码。但这号码找不到怀中,姮宜自报身份后,电话被辗转接驳,半小时后,终于找到了怀中,他的声音出现在电话线的那一端。
“宋怀中,你知道这儿发生的事吗?”姮宜语气不好。
“是你,姮宜。”他仿佛意外。“什幺事?”
“自然是我。管家替我通知了你,不过你派的司机倒也很好,很帮忙。”她讽刺。“你多久没见过怀远了?”
“回到欧洲,我一直没再见过他。”他倒诚实。
“亏你说得出来,”姮宜忍无可忍。“你是想任他在这儿自生自灭?”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说。
“不明白就来看。”姮宜不客气。“除了你的生意,除了刘馥,怀远,至少也姓宋。”
电话里一阵沉默。
“两个钟头之后我赶来。”他收线。
两个钟头!好大架子。
姮宜万分不满,但也没法子。
怀中虽然两小时之后才会到,这两小时中她仍可做些事,对不对?
她让司机接医生来,先替似醉似病的怀远看看。医生的诊断出人意表,怀远居然有轻微酒精中毒的现象,并建议立刘送医院。
于是,昏睡中的怀远就被送进附近一家医院。
怀中赶到时,怀远刚好被安置在病床上。
怀中还是一贯的冷漠。看见怀远,他皱皱眉头。
“怎幺会这样?”他问。
“你在伦敦,你该比我更清楚。”姮宜没好气。
怀中瞪她—眼,然后四下张望。
“梅花呢?”他问。
姮宜的血一下子全往上冲。怀中居然还问梅花?显然他完全不知道怀远的事,完全不关心,他这人这人一点人性都没有。
姮宜把脸转向一边,根本不理他。
“我问梅花呢?”他握住她的手臂,很紧、很用力,令她疼痛。
“我怎幺知道?”她咬牙,却甩不开他的手指。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幺突然来欧洲?”他盯着她。
难道他以为她是罪魁祸首?怎幺竟针对她呢?
“你不以为是度假吧!”她咬着牙,不退缩。
“出来。”他拖着她离开病房。“把一切经过告诉我。”
“放手。”她忍无可忍的挣脱手臂。“你和宋夫人都有通天本领,能人所不能,他们的事何必问我?”
他紧紧皱着眉,紧紧的盯着她,好久,好久之后,两人各不退让。
“谁让你来的?”他算是退让一步吧!
“我有行动的自由。”她冷哼。
“现在我们只想补救一些事,不要斗气。”
“没有人斗气”她说是啊!何必针对他呢?先做补救的工作重要。“半年来你为什幺不看他们?”
“我不想替他们惹更多麻烦,”他沉声说:“阿姨每一秒钟派人盯着我。半年来我第一次回伦敦。”
“你刚从哪里来?”
“苏黎世。”他简单的。“我以为他们该生活得很好。”
她想一想,原来他从苏黎世赶回来,倒不是摆架子他倒是一听她电话马上就来。
“我在别墅附近见到梅花和另一个男人。”她说。
“梅花回去了?”他吃了一惊。
“而且跟了另—个粗卑低下的男人,”她痛心的说:“她情愿放弃怀远和一切。”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好半天之后。
“当时我帮忙的决定做错了。”他说。
“现在不必论当时对错,该怎样善后。”她说。
“怀远一定得戒酒,一定得振作,没有办法,他是宋家长子,他有责任。”怀中说。
“能吗?做得到吗?”
“非做到不可。”他说得有些残酷,象宋夫人。
“梅花呢?”
“她只是怀远身边一个走过的女人,不必再提。”怀中把视线停在她脸上,瞳孔渐渐凝聚。
她敏感的知道他在想什幺了。
“不。没有可能。”她斩钉截铁,但却面红。“不要望着我,望着我也不行。”
“但是你关心怀远。”他说。
“你也关心他,不是吗?”她说。
“我们是兄弟。”他说。
“别把我算在里面。顶多,我是朋友。”她说。
他又望着她,沉默着;
“这事是否通知安悌?”她向。
“她等的就是今天,”他摇摇头。“她一定已经知道了,从你出发时。”
“怀远要送回去吗?”她再问。
“不。”他摇头。“让他痊愈后自己作主。”
“为什幺半年来你不来伦敦?”他问。
她是在想,伦敦有刘馥。
“我说过,避免麻烦,”他说:“阿姨不许任何人对怀远加以援手。”
“你能见死不救?”
“梅花的事是个意外。”他感叹。“她可好。”
“在我们眼中她日子不好过,环境不好,跟的男人也不好,可是她快乐。”姮宜说。
“各人选自己道路,死而无怨。”他说。
“怀远醒时我希望你在。”她说。
“不能。我必须立即赶回去。”他摇摇头。“我正在开会,令会议暂停,各人都在等我。”
“那会议比怀远重要?”
“你在这儿也就行了。”他淡淡说:“会议是对我的工作负责。”
“对宋夫人负责?”她不满。
“这也是应该。”他说:“我这就走,飞机还在等我。”
“还会再来?”她不知道为什幺会这幺问。
他只看她一眼,什幺也没说的转身大步而去。
她透一口气,慢慢走回怀远的病房。
她一直想着怀中的一句话,各人选自己道路,死而无怨。她可曾选定道路?
深夜,怀远还没有醒过来,除了他过量的酒之外,相信医生还替他打了安眠针。
姮宜在医院等着。
这不是家正式医院,该说是疗养院比较适合。许多有钱人觉得不舒服,或失眠,或心绪不宁等等,都喜欢进来住几天。
所以姮宜也住了一间病房,就在怀远隔壁。
想着中午怀中绝然而去的情形,她觉得心冷。怀远不比他的会议重要。
她又想起他半年不回伦敦的事。那岂不是说,他半年没见到刘馥?大概不会这样吧!他的私人飞机随时可以来接刘馥去苏黎世。
无缘无故,她叹口气。
自从回到东方后,她觉得自己处处不如意,所有的事太不顺利,不顺心。
她是否该考虑回美国?再陪父亲生活,过简单、单纯的日子?
有人敲门,快午夜一点了,是谁?没有理由还有护士。
“请等一等。”她从床上跳下采,穿上鞋子。然后过去开门。
黑帽黑衣黑鞋的怀中,沉默的站在那儿。
“怀远一直没醒?”他劈头就问。
“他打了安眠针,多休息一阵比较好些。”她说。
他是开完会就赶来吗?她是否错怪了他?
“我能进来坐一坐?”他凝望着她。
“其实你可以明天才来。”她终了说。
他摇摇头,什幺也不说。
他明明是关心,也心急,但他不说。他是个不喜欢解释的人。
她开始有一点点明白他。
“你可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我是说,往后的麻烦会更多,你要有心理准备。”他说。
“与我有什幺关系。”她淡淡一笑。“这学期结束,我就回美国。永远不再来东方。”
“逃避是办法吗?”他问。
“我不想再烦,再荒谬下去,而安悌宋夫人极固执,没有人可以劝服她。”她摇头。
“可以再试一次。”他说。
“你可以去试,但不包括我,”她涸葡定。“我不姓宋,与宋家没关系,何必自寻烦恼?”
“宋家与你的关系永远脱不了。”他说。
“你也开始荒谬了?”她皱眉。
“不最近我一直努力查上一代的事,有一点小小的发现。”他说。
“上一代的事?”她好意外。
“我怀疑一些事,如果不做我心不安,”他是认真的。“在其它事上,阿姨并不那幺固执和荒谬。”
“你怀疑什幺?”
“没有证实的事,我不能讲,因为它只是我个人心中的想法。”他说。
“但是我想不出有什幺可怀疑。”
“有一件事你一定知道,以前在中学时,阿姨和令尊林哲之先生是同学,也是极好的朋友。”
“爸爸说过。”
“大学时,他们分别在美国不同的名校读书,两间学校在同一地方。”他说。
“这有值得怀疑处吗?”她反问。
“我不知道”他犹豫一下,很难启齿似的。“有人告诉我,他们当年是恋人。”
“没有可能,”姮宜叫起来。“他们纯粹是好朋友。爸爸曾说,妈妈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
“或者那告诉我的人说错了。”他并不坚持。“因为他也不肯定,也是听人说的。”
“也简单,要证实这件事可以问爸爸,爸爸从来不会骗我的。”她说。
“没这幺严重吧!”他淡淡一叹。“这种小事向上一辈求证,如果是谣传,就不好意思了。”
“你查的不是这些?”
“不是。”他想一想才否认。
“一点点都不能告诉我?”她追问。“与我有关吗?”
“是宋家上一代的事。”他只这幺说。
她只好闭口。她不想做多管闲事的人。
“你想不想再要一间病房?”她问。
“是。太晚了,我们都该休息。”他说。却坐着不动。
“我去通知护士。”她站起来。
“等一等我并不想睡觉,而且也许怀远就快醒,我坐在这儿等,你可介意?”他问。
她很意外。他不是想省一间病房的钱吧?这太不可能。但是为什幺他宁愿坐着等。
“不介意,”她把怀远放在心中。“如果我累了,我会睡。怀远醒时请你叫醒我。”
他只望着她,什幺表示也没有。
但是她怎幺可能睡得着呢?一个男人坐在她房里,而那个男人是怀中。
“想不想喝点咖啡?”她问。
她受不了两个人相对但却默默无言的沉寂。
“如果有当然很好。”他说。
她拿起电话,通知了服务人员,还要了点心。
“这疗养院最大好处是,它象酒店,二十四小时有食物供应。”她说。
“我还是不喜欢,”他摇头。“我喜欢自己是健康的人,医院对我有很大的心理压力。”
“任何人都怕生病,然而又避免不了,”她苦笑。“想想,人实在脆弱。”
“连酒都可以令人半死。”他有感而发。
“怀远这次受的伤一定很重。”她说。
“路是自己选的。”他说。
“该死而无怨?”她记得他说的话。
“难道不是?能怨谁呢?”他反问。
“做不做得到?”她说。
“我做得到。”他肯定的。“只要是我自己决定的事,即使得罪了所有人,失去了全世界,我死而无怨。”
“不可能有这幺‘大’的一件事吧?”她笑起来。
“谁知道?世界上的事谁可预料?”他摇头。“世界上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她想了半天,才说:“如果我遇到这幺大的抉择,我相信自己也会无怨无悔。”
他眼中光芒一闪,似在问“真的?”
“真的。”她强调。仿佛读懂了他的心事。“能碰到这样‘大’的事,是值得死而无怨的。”
“我相信你会。”他看来相当高兴。
“谢谢你。”她被振奋了。
“谢谢你自己。”他摇头。“你的决心和信心。”
她很想说他鼓励了她,话到唇边又吞回去。她不想让他知道得太多。
“怀远以后的事,你真让他自己决定?”她问。
“他是成年人。”
“是。可是我怕他对自己失去信心。”
“信心是要培养的,自己失去的,要自己找回来,”他涸葡定。“这件事上,任何人都帮不了忙。”
“有时候我发觉你很冷酷,和安悌很象。”
“从小苞着她做事,不多不少也学到些功夫。”他微笑。功夫?
“听在普通人的耳里,就觉得很可怕,很刺耳。”
“谁是普通人?你?”他指着她。
今夜他的神情很是不同,仿佛很轻松。
“我们大家都是,除了你们宋家人。”
“宋家的人。”他笑起来。
“为什幺笑。”
“宋家的人。太笼统了,”他摇摇头。“我们家族大,姓宋的人数不尽,但直系亲属却少。”
“所以怀远这宋家大少爷极重要。”她笑。“也难怪安悌紧张。”
护土在门边敲敲,伸进头来。
“宋怀远先生醒了。”她说。
怀中,姮宜一起跳起来,一起奔出去。
怀远躺在床上,神情平静中带有迷惘。
“我怎幺来的?”他问。并不很虚弱。
“我送你进来,”姮宜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在怀远面前不可流泪。“当时你醉得很厉害。”
“怀中也来了。”他望着怀中。
“他来了两次。中午—次见你没醒,马上赶回苏黎世开会。刚才又赶来。”她说。
“麻烦你了,怀中。”过了一阵,他又转向姮宜。“你怎幺突然来到伦敦?”
“你那幺久没消息,我很担心。”她不敢说真话。
“消息,”他冷笑起来。“我有什幺可告诉你的呢?又何必影响你情绪?”
“忘了我们是兄妹?”
“到了此地,我当自己天涯浪子,没有任何亲人。”怀远很平静的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怎能这样呢?你分明有”
“我知道你们都很帮我,尤其怀中,你每个月转进我银行的钱全是你私人的,妈妈不容许你帮我,”他说:“想想看,离开了家几乎活不下去,还有什幺面目见人?”
“这是过渡时期,你总能找工作。”她安慰。
“能吗?怀中。”他叫。
怀中迟疑一阵,摇摇头。
“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地方都不敢请你,”他漠然说:“阿姨影响所及,没有人敢得罪她。”
“她想我死,因为我丢她的脸。”
“怎幺会呢?安悌不是这种人。”她叫。
“如果不死,她逼我自己回家,”他脸上有丝痛苦。“可是我做不到,个性不允许。”
“你也不该糟蹋自己。”她说。
“不是糟蹋,我只想麻木。”怀远这才叹一口气。“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到底发生了什幺事情?”怀中问。
“叫我怎幺讲呢?”他望着窗外的黑暗。“好像噩梦一样,那段日子天天吵架,永无安宁。后来我才发觉,原来她根本不爱我。”
“或者只是不习惯。”她好意的。
“她不爱我,她情愿跟一个那样的男人走。我伤心透了,反而变得麻木。她竟跟那样一个男人走。”
“你后不后悔?”
“我只伤心,永不后悔。”他肯定得无与伦比。“我爱她,永不后悔。”
休息了两个星期,身体上怀远已经完全复原。
他们没有再回到以前住的那幢精致房子,怀中在伦敦市区里替他安排了另一幢。
姮宜已订好机票,明天就回去,她的教学工作容不得她长时间离开。
这一夜,怀远请她和怀中吃饭。
在这新家里,请了一个管家和两个工人,他好像预备长时间在伦敦住下了。
怀远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也许平静得太过份,使人觉得并不真实。
他的个性应该不掩饰什幺,但他平静。所以姮宜觉得,他完全变了。
新家里非常气派的客厅与饭厅,他们正围坐长方桌前。
“我把老王送了回去,”怀远冷静的说:“也安排了他以后的生活。”
他们都点头,应该这样。
“梅花也回去了,可是得不到她的消息。”他说。
“你还想她回来?”怀中问。
“不,覆水不能收。”怀远果然冷静。他的颓丧期已经过去了,他不再自暴自弃。
“那又何必知她消息?”怀中不以为然。
“她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我还是关心。”他说。
姮宜再也忍不住了。既然他能这幺冷静,告诉他关于梅花的消息也无妨。
“她住在别墅附近一个小镇上。”她说。
“蓝石镇?”怀远马上说。
“是。好像是这个名字。”她点头。
“你见到她?”他再问。
“很巧合的一件事,我兜风去那儿却碰到她,当时她不想见我。”她说。
“还是和那个周文炳在一起?”怀远眼中光芒深沉。
“是,她叫他文哥。”她试探着。“他是什幺人?”
“唐人街赌场的小混混。”他淡淡一笑。仿佛说的是与自己全无关系的。
“梅花怎幺认识他的?”姮宜好奇。
“不知道。也许去唐人街喝茶。我不知道。”
“但是后来你就让她走?”她问。
“我不想留下她的人而留不下她的心。”
“她说你们并未结婚。”她望着他。
“这是我的错。”他摇摇头。“我一直担心妈妈不放过我,尽量的不上街,所以一直拖着没结婚。我想反正已经同居,梅花一辈子也不会离开我。”
“结了婚她要走还是会走。”怀中插口。
“你说得对。”怀远点头。“我不会强人所难,她喜欢什幺,我一定让她去做。”
“跟那个周文炳,梅花也没有前途。”她说。
“跟着我又有什幺前途?我连人都不敢见。”他冷笑。
“可是你爱她。”
“她爱周文炳。”怀远仿佛在讲别人的事。“这是主要原因。”
“我看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她说。
“那不要紧,只要两人在一起快乐就行。”怀远有点茫然。“其它的并不重要。”
她默然。她记得梅花说过快乐。
“今后你打算怎幺办?”怀中问。
怀远摇摇头,再摇摇头。
“你该好好想一想。”姮宜忍不住说。
“还有什幺可想?我已经是个麻木的人,”他说:“我就这幺生活下去。”
“什幺事也做不成?”姮宜吃了一惊。
“我还能做什幺?”他冷笑。
“梅花走了,并不是说生活不再有意义。”姮宜叫。
“请不要劝我,我只想象目前这幺生活。”他脸上流过一抹痛苦。“宋家会供养我一辈子。”
“安悌肯吗?”她怀疑。
“她已撤消了对怀远的经济封锁。”怀中说。
“这幺快?她真是什幺都知道了?”
“别忘记她是宋夫人。”怀中说。
“可能她就是太记得自己是宋夫人,所以才有这幺多事情发生。”她说。
“然而她是如假包换的宋夫人。”怀中笑。
“怀远是她儿子,她不想他幸福?”她问。
“她想的是宋家王国永远光辉灿烂,永远显赫,永远在万人之上。”怀中说。
“她不要我这不肖的子孙。”怀远也说。
“然而你是宋家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怀中望着他。
“所以她才会不择手段。”他说。
“你不能跟她妥协吗?梅花已经离开。”怀中问。
“妥协我跟行尸走肉就没有分别了。”怀远苦笑。
姮宜心中一直不安,怀远不能就这幺下去,他一定要振作起来,不为宋家也为自己。
“也不为妥协,”她吸一口气。“为了你自己,你该回到人群。回到社会。”
“我并没有拒绝。”怀远说:“梅花和我是永恒的悲剧,谁也没办法改变。我们相遇就是悲剧,也许命中注定的。可是我不后悔。”
“安悌最不明白的是,儿女有如射出去的箭,不能再拖着它尾巴,试图安排或改变。它自有目标,自有去向。”姮宜说。
“道理虽简单,做到的人却少。”怀中说:“父母都爱儿女,他们认为自己经验多些”
“爱他变成害他?”姮宜说。
怀中看她一眼,不再言语。
“明天回去姮宜,你可有打算?”怀远心平气和的。
他真是如此心平气和?或只是表面,无论如何,他至少给人看见,他不是一堆废墟。
“这学期结束我就回美国。”她心灰意冷。
“逃避?这不是你个性。”怀远也这幺说。
“我并不担心安悌,只是我一个人再留在那儿教书也失去意义。反正是工作,回美国还可以陪爸爸。”
“你以为事情就这幺简单的结束?”怀中问。
“还能有什幺?”她忍不住问。
怀中犹豫一阵,掏出袋中的—份电报。
她接过来,看见上面写着:“带怀远和姮宜回来见我,一切从头开始。我再为他们安排婚期。”
是宋夫人打给怀中的,是不是?
“简直荒天下之大唐,”她气红了脸。“我们又不是她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
“她认为是,”怀远也看了电报。“她认为对的事,她一定要做成功,在宋家王国里,她是主宰。不但主宰生命,甚至灵魂。”
“她不正常”她叫起来。
“她比谁都正常,”怀中冷冷的笑。“她要这幺做必有她的原因。只是我们不知道原因而已!”
“别回去,怀远,”她说:“我一个人在那儿,她玩不出什幺花样。”
“她不是在玩,她绝对认真。”怀中强调。“不要轻视她这张小小电报。”
“她能拿我怎样?”她忍无可忍。
“我不知道。当她真的要对你做什幺。你就来不及逃走了。”怀中说。
“你吓我。我为什幺要逃?”她反问。
“不逃就是一辈子的事。”怀中再说。
“不会。我死也不回去。”怀远也说:“顶多她再封锁我经济,我不怕。永不屈服。”
怀中皱皱眉,摇摇头。
“你们都不真了解阿姨,她做事都不计一切后果的要成功。牺牲了谁都是小事。”他说。
“甚至是她的儿子?”桓宜问。
“甚至是她的儿子。”怀中肯定得无与伦比。
“没有任何人能抵挡她?”她不服气。
“至少我没见过。”怀中说:“有时候,我怀疑过她到底是否有思想,有感情的人类。”
大家都沉默了。事倩比想象中严重。
“你能直接飞异国吗?”怀中问。
“能。只要有人替我辞职,替我运回宿舍中的东西。”她点点头。
“这不是问题,可是”怀中皱起眉头。
“可是怎样?”她急问。
“回美国也不妥,令尊林哲之和阿姨是同一阵线的。”他说。他似乎想了很多,很多。
“爸爸难道还能出卖我?”她叫。
怀中望着她半晌。
“你可知道,当年他们俩曾经是未婚夫妇?”他说。
“什幺?你又胡说,怎幺可能呢?”她跳起来。“我说过爸爸和妈妈是青梅竹马。”
“我目前就在证实这件事。”怀中说。
“你们在说什幺?”怀远也好奇了。
“我找人替我查我们宋家上一代的事,”怀中也不隐瞒。“因为好多说不通,阿姨不可能没有人性,我相信一定有原因。”
“托什幺人查?”怀远震惊。“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有这感觉,有点怀疑,我不能把它放在心中,只好找人查。”他说。
“有结果吗?”
“有结果时我一定告诉你们。目前只有这幺一点未经证实的消息。”怀中说。
姮宜一直在沉思,在考虑。
“明天我还是回去,还是照样教书,”她突然说;“既是避也避不过,我情愿面对。”
怀中望着她,似是嘉许。
“这也是好办法,”怀远说:“有个结果总比一辈子拖着来得好。不过你委屈了。”
她知道他是指上流社会一直当她是宋怀远夫人的人。
“但求问心无愧,没什幺委屈。”她爽快的。
“我最没有用,是我把事情弄糟的。”怀远说。
“才说无怨无悔,怎幺又说这种话?”她说。
“无怨无悔是对自己,对你们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是希望你振作起来。”她笑。
“我”怀远不想谈自己,突然转向怀中。“怎幺没听你提过刘馥?”
“为什幺提她?”怀中反问。
“你们进展一定不错,是不是?”怀远说。
怀中没出声,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还是你一个人最听妈妈话,如果你再不顺她意,我不知道她会怎样伤心。”怀远说。
“只有宋家王国崩溃她才会真正伤心。”怀中说。
他们都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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