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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响起时,倦极而眠的安卓雅正全身裹在被单里沉沉入睡。趴在她身旁的齐默恩从她散发着玫瑰芬芳的长发中抬起头,不满地瞪视着电话机——哪个不识相的家伙在这种时候打扰?他要考虑把欧佛莱尔的电话机统统拆掉!指甲轻轻划过,电话线悄然断开,铃声戛然而止。
他用单臂撑起身体,凑近凝视安卓雅沉睡的脸庞,手指在她脸上慢慢地移动。弯眉挺鼻,如同玫瑰花瓣般微微开启的红唇,灼热的温度似乎沾染上了他的指尖,进而传递到他的心脏温度,他总是在她身上感觉到这种自己早已失去的东西,即使这是每一个人类都具备的特征,他就是觉得,安卓雅身上的温度是自己最渴望的那一种。
移开手指,他低下头,嘴唇代替手吻下去睡梦中不堪其扰的安卓雅用手挥了挥,没什么效果,索性抱着睡枕翻过身。被单滑落,留给他一片光滑白皙的雪背,可惜一大块青紫痕迹破坏了它的完美无瑕。齐默恩不禁笑了出来,嘴唇贴在那片伤痕上,细碎地洒下无数轻吻。
被羽毛般轻柔初雪般冰冷的吻弄得好舒适无比的安卓雅发出低低的呻吟声,慵懒得好像一头没睡饱魄猫,甜腻性感到让齐默恩本能地又起了反应。紧紧抱住口边的美食,正待下嘴铃声大作,这次是前厅的维多利亚式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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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耐烦而狂按门铃的一行人面前,欧佛莱尔庄园的大门突然打开,齐默恩站在那里,上身胡乱套着件白衬衫,下面则是墨绿色长裤,露出完美瘦削却似乎满蕴力量的肌肉。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显然很不高兴。当然,任何人在清晨五点被吵醒都不会高兴的。
“诸位女士和先生们,有什么事吗?”他彬彬有礼地问,语气客气而疏离。
“哦,”翠西夫人开始觉得自己这些人来得很突兀,a 难道会在这里吗“是这样’’
伊斯特海勒打断了翠西夫人,直截了当地说:“a 失踪了,我们都很担心她。她与你联系过吗,齐默恩?”深灰色的眼睛与冰蓝色瞳孑l对视片刻,齐默恩突然微微一笑“请进来吧。”瞄了一眼蹲在格兰探长肩头的伯爵夫人,转身往里走。
不知所以的三个人跟在后面。格兰探长走在最后,默默将一切都看在职中,虽然一言不发,却觉得很有意思。
齐默恩在主卧室门口站住,淡淡地说:“她还未起床。”
翠西夫人“啊”的一声张开嘴,眼睛瞪圆,样子颇像一只贵妇猫。
格兰探长先松一口气,随后努力抑制住去看身旁伊斯特海勒脸色的冲动。
此时伊斯特海勒看齐默恩的眼神,仿佛他头上长角,身上生刺,有黑尾巴,周身散发着硫磺气味。
不理会动弹不得的三人,伯爵夫人“呜”的一声竖起尾巴,从卧室门口小小的一道缝隙中冲了进去。十秒钟后,卧室外的众人听到一个因为睡意朦胧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惊喜地叫道:“咦?伯爵夫人!”
当然是安卓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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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西夫人现在感觉,整个事态仿佛就像一货车的水泥从山顶上往下滑,刹车又失灵,她无力阻止,而安卓雅正站在车前。大祸临头!
睡眠不足的安卓雅匆匆为格兰探长做了笔录,伊斯特海勒也早已离去。齐默恩和伯爵夫人在起居室里不知在进行什么诡异的交流。
当客厅里只剩下翠西和安卓雅时,她忍不住问:“怎么回事?a ,齐默恩救了你,所以你在这里?”她想说的其实是:因为齐救了你所以你以身相许吗?安卓雅明白过来,有些头疼。
“齐救了我。”她举起一只手“我在这里。”举起另一只手“这是两件事,翠西姑妈。”现在早已不流行英雄美人的肥皂剧,她选择成为齐默恩的情人,与救命之恩没有丝毫关系。
翠西夫人对情势的急转直下不知所措,然而,安卓雅一向极有主见,从不会为他人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爱情!”最后她几乎是叹息地说出这个词“刚才在这里,伊斯特做梦般呆站了很长时间好了,也许这并没有什么意义,a ,亲爱的,无论如何,你有我的全部支持。”
离开欧佛莱尔庄园时,翠西夫人最后对安卓雅说:“a ,现在的你令我想起你母亲蕾莉亚娜。”
安卓雅神情僵硬,拒绝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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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安卓雅站在三十英尺的落地窗前发呆,外面是一片草坪,高高的铁栅栏,枝叶繁茂的橡树。天低云暗,一种很诡异的色彩。
刚沐裕过,身穿浅灰浴衣的齐默恩从背后抱住她“拉薇妮亚”你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对他微微一笑,说:“我觉得现在就像是很久以前烧毁整幢房子时的感觉,每个人都惊呆了,我却开心得很,似乎整个童年,那就是最美好的记忆。”
“是吗?下次你要再有这样的兴趣,我会为你准备好火把。就从欧佛莱尔庄园开始,怎么样?”
“哦?”她在他怀里转过身,认真地环视了一眼周围,都是古董“算了!有些事情,一生只做一次就够了。”她看见伯爵夫人无精打采地窝在沙发上打盹,皱起眉:“伯爵夫人生病了吗?”
“它在反省。”齐默恩解释“因为没能有机会救下你所以情绪低落。路西华是一只自尊心超强的猫。”
“救我?”安卓雅当他在说笑话“它到底还是不是一只猫啊!我该为令它伤心而道歉吗?”
“应该算是吧,就是太臭屁了。”他耸耸肩,语气转为认真“如果你一个人出门的话,一定要带上路西华,某些时候它会很有用。”当路西华露出吸血怪猫的真面目和实力的时候,一般人类绝不是它的对手。
“好啊。”安卓雅点点头,从他的双臂怀抱中挣脱出来“我要和伯爵夫人回家了。”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她已经在欧佛莱尔庄园待了将近一天。
“等一等,”齐默恩双手搭上她的肩“拉薇妮亚,”他说“搬来这里,和我在一起吧。”
安卓雅双肩微微一颤,半晌无语。片刻后,她抬起头,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齐,我喜欢你但是,我想我更习惯一个人。”
即使她从未与任何人像与齐默恩这般亲密,早已深入骨髓的与世隔绝的冷漠是无法消除的。
“习惯”齐默恩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是能够改变的东西,连路西华这麻烦家伙你都可以习惯不是吗?”他不觉得与世隔绝是种怪僻,但她的世界里必须有他的存在,两个人的孤单,已足够圆满。
听到谈及自己的怪猫路西华跳下沙发,跃上齐默恩的左肩,亲热地向安卓雅摇尾巴,一副希望两人成其好事的姿态。
安卓雅看了看暹罗猫,又看了看齐默恩,碧绿的眼眸现出一丝犹豫,一丝动摇。
“我也一直习惯一个人,”齐默恩注视着她“但是,现在我希望能够有新的习惯。拉薇妮亚,造成这种状况的你是不是也应该负上一半责任呢?”
安卓雅垂下眼帘,陷入某种长久的、苦恼的、挣扎的沉思中。
莫名觉得有些紧张的齐默恩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路西华则期待地看着安卓雅,住在欧佛莱尔庄园的话,它就可以很方便地取到食物,不用跑来跑去,而且一定有好戏看。
良久良久,安卓雅忽然抬起头,眼睛里是一种说不上自暴自弃还是壮士断腕的表情,说:“第一,我要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第二,我要一间独立的工作室;第三,我工作时不许有打扰,还有”
齐默恩大笑,一把将她再次拥人怀中,用一个缠绵的吻成功打断安卓雅的漫天开价。由于动作过于剧烈突然,蹲在齐默恩肩头的路西华猝不及防,一个倒翻栽了下去“扑通”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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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kia的首席医生帅哥与本城最有名的高贵佳人,其中还牵涉雨夜袭击的英雄救美,在上流社会掀起巨大的波涛,绝不亚于当年蕾莉亚娜与安罗耶爵士举行婚礼的耸动。齐默恩与安罗耶爵士一样,都是来自异国的王子,因此很多人都期待另一场世纪童话上演,这条新闻风头之盛甚至盖过了近期发生的连环杀人案。
即使是童话也一样有失败者,伊斯特海勒便是那个不幸的人。也许因为情场失意,近来他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大众猜测他定然是将自己埋藏在家中独自舔伤。
忧虑的视线则来自翠西夫人。作为蕾莉亚娜的亲密朋友,她很清楚,同外界所宣传的相反,a 的双亲并没有一段完美的婚姻,如果不是两人双双意外遇难,他们的关系早已崩溃,所以,在看到与母亲的经历有着惊人相似性的安卓雅,她很难不为之担忧。若a 选择伊斯特,会可以期待略显平淡却平稳的生活,而齐默恩,或许具备浪漫情人的一切条件,却很难想象他能成为可靠的丈夫。但愿a 不会重蹈她父母的覆辙
以平静的神情注视调查报告的格兰探长,内心同样翻腾不已。这是一份新出炉的可疑人士名单,法医血型鉴定失败后,重案组采用了最笨最麻烦的方法开展调查:拿来阿米格斯俱乐部的会员资料,去掉女性与体征不符者,然后以职业区分,详细调查每一人在每一次谋杀推定发生时间内的不在场证据当耗费无数人力完成如此庞大的工作量之后,终于将范围缩小到这份九人名单上,这九个人均为男性,身高五英尺九英寸左右,年龄三十岁上下,符合第四起凶杀案的疑犯特征。而且,四起凶杀案中,他们都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具备作案时间。其中六人有医学背景,因而成为重点调查对象。
这六个人中,有两个人在格兰探长内心掀起波澜:rakia的伊斯特海勒与齐默恩。
在人类世界中引起轩然大波的话题罕有地令吸血鬼领袖、本城的管理者诺斯费拉特亲王感到棘手。齐默恩与一个人类女子相恋,这本身并不违反戒律.但是,这种行为会使他很容易将真面目暴露在人类面前,一旦被发现,只有执行“clean'’这一终极手段——那个女人在人类中地位高尚备受瞩目,在此非常时刻,他可不希望再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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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去的安卓雅明白的第一件事是:千万不要接过齐默恩递过来的任何自制饮料!仿佛全世界的糖都集中在里面了。其次,他是一个罕见的美食家、品酒师,但却常常整日不吃东西,酒类除外。安卓雅忍不住问他:一个没有良好的饮食习惯而且几乎违背一切营养规则的医生,是要如何去向病人一本正经地宣讲那些医学健康原则?齐默恩觉得这问题根本不值得研究:我是外科医生,只用手术刀说话,从无必要跟病人哕嗦。安卓雅吃惊之余不由赞叹:无论什么职业,做到王牌之后就是可以大牌!
搬进来的时候,安卓雅将一间客房改为自己的工作室,至于她要求的独立卧室,齐默恩口头上并无异议,但是她几乎每天都会在他的黑色大床上醒来,那间卧室形同虚设。
两人保持着各自的作息时间,然而,值夜班的齐默恩与常常在晚上工作的安卓雅竟然出乎意料地步调一致。傍晚时牵手在河畔漫步,齐默恩去rakia上班,安卓雅则回欧佛莱尔工作。各自度过漫漫长夜之后,晨曦的微光里,齐默恩会带着新鲜的白玫瑰回到她身边,与她缠绵,互道晚安。
初阳升起时在他冰凉的怀抱中睡去,夕阳西下时在他强壮的臂弯中醒来,这种完全与常人的生物钵相反的生活并不让安卓雅觉得有什么不适应。能够不必向人解释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安卓雅生平第一次在和别人的亲密接触中仍然觉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万花筒,多彩多姿,趣味盎然,瞬间的每一秒都充满着不可思议的乐趣。
齐默恩总是“注视”着安卓雅,他的视线常常会没来由地凝注在她身上。当他全休在家而她又有工作时,即使他遵守承诺绝不出声打扰,然而在他似乎看透一切的深灰眼眸的凝望下,她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无法忘记他的存在。
为什么?她不断地问自己,更问自己为什么不?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齐默恩会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回答,因为我爱你,而你也爱我。假如在他们刚刚认识的那个晚上他深情款款地说:安卓雅,和我在一起吧!她一定会为这荒唐的想象力而大笑,可是现在,多么奇妙,她心里仿佛有一盏灯,他离开时,灯随之熄灭,当他回来,灯又随之点亮。她是这样清晰地意识到他的每一个动作,小到他用拇指顶开红酒瓶塞,大到他用脚把木头推进壁炉,她全部印象深刻。
安卓雅二十七岁的生命中,从未如此深刻地印下另一个人的痕迹,就是因为这种印刻太过自然,所以才会不知所措
其实她不知道,震撼更大的是齐默恩。作为自由游荡于世界各地数个世纪的吸血鬼,相对其他血族,他算是同人类比较友善的了,但是,一向把人类视为微不足道的过路风景的齐默恩,居然会如此“留恋”甚至“习惯”一个凡人女子,安卓雅真该为自己的魅力而骄傲。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齐默恩也一直在思索,他到底为什么会被安卓雅吸引。
构成“安卓雅”这个人的众多因素,美貌与优雅,冷酷与脆弱,狡猾与天真每一面都让他有发掘下去的兴趣,仿佛一个咒语打开了所罗门王的宝库。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意想不到的惊喜了,自从与安卓雅争夺面具的交锋以来,他就开始渴望与她真正接触,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失望。
也许,爱情本身就是没道理的吧,吸血鬼齐默恩,决定放弃思考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专注于享受目前的大好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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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人类的多愁善感,季节总是如期更替,没有任何企图与动机。在这个初夏的傍晚,齐默恩与安卓雅站在花园前的阳台上,欣赏着葱绿的树木,一边聊着印象中迷人的法国,这样融洽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他提起在巴黎所观看的蕾莉亚娜的演出。安卓雅突然沉默下来,半晌才说:“她是一个伟大的演员。”
“但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嗯?”齐默恩将手搭在她肩上“拉薇妮亚,她一直是你的阴影吗?”以齐默恩的敏锐,早已察觉安卓雅对她的母亲所怀着的复杂心情。
她的心里一阵挣扎,她从未与任何入谈沦过自己的双亲,然而现在,她忽然很想揭开潜意识中蛰伏十数年的伤口。
“不是阴影。”她不看他,盯着花园中盛开的热带兰“而是——而是你发现本该深爱的人根本不存在。”
她深吸一门气“她的朋友、影迷不汁其数,她看上去总是那么狂妄而固执,但是非常聪明,而且她总是那么脆弱,容易受伤,所以没人会舍得责备她,我总觉得,她会决定结婚是一件可怕的事,舞台上的女神根本不该走进平凡的生活中。”
齐默恩一言不发,的确,很难想象蕾莉亚娜会有安卓雅这样的女儿。
“奥菲丽娅的悲剧。”安卓雅陷入一种迷茫的沉思中“据说我的父亲是个阳光型的花花公子,儿乎从他们结婚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失败也许问题在于她,她就像有着强大吸力的黑洞,把周围的人吸进真空状态,不是闷死就是被碾碎。我应该爱他们,但是太难了,他僻都太忙于关心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我,我就像嗯,一令双亲俱全的孤儿,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无论在家还是在寄宿学校,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生命对我来说全无意义直到有一天,”她的脸上徽微焕出光彩“我突然发现,因为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么我完全可以创造出一个角色来作为自己,就算是种人生的平衡吧。”
齐默恩恍然“戴面具的拉薇妮亚”就是这样诞生存在的吗?
“后来,”她顿了一顿,语气变得苦涩“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很像她。”她收回目光,不愿再说下去。
齐默恩理解她未能宣之于口的感受。在很多方面,她和她母亲本质上是一样的,她们都有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强烈欲望——成为焦点人物;她们都要求其他人重视她们的存在;那种异乎寻常的表现欲与自我感渴求刺激与不平凡的人生;然而,安卓雅选择了一种更隐晦的方式来表达。
他拥住她“拉薇妮亚,像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绝对不是蕾莉亚娜。”
安卓雅偏过头与他对视,神情有一点吃惊,一点迷惑。
“因为,”他以陈述简单真理的语气说“你的爱人是我啊。”
安卓雅失笑,然而那一瞬间涌人的感动,虽然可以用微笑掩饰,却怎么也没办法抹煞。她对他诉说,并非想博得他的同情或安慰,那种东西她从采不屑一顾,但是,齐默恩所给出的回答,简单而让她安心,那是二种完全被包容的感觉。
走进起居室,伯爵夫人正在对着镜子打哈欠做鬼脸。它是一只自恋的、有表现欲的猫,安卓雅忽然想起某一天,这只猫盯着她的古董面具,好像看到熟人面具。齐默恩说过,他就是当年与她争夺这件收藏晶的对手,早在到达rakia之前,他便将她调查得一清二楚
再次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安卓雅,转头凝视着身旁的男人,好奇心大起“齐,你为什么会想要那只面具?”
“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他淡淡地回答。
安卓雅记得当年拍卖面具时,卖主并没有出具相应的收藏证明文件,就是说有赃物之嫌,不过她并不介意,反正是买来收藏。当然,来历不明是一回事,相信它属于齐默恩是另一回事。
“你的?”她半信半疑“你有证明文件吗?”如果有,他其实完全可以打官司告她。
“没有。”齐默恩笑了“或者有又怎么样?你要还给我吗?”
看着哑口无言的安卓雅,他接着问:“路西华、面具,还有我、拉薇妮亚,哪一个对你来说最重要呢?”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深灰色的眼睛却很认真,仿佛极地封冻千年的坚冰。
安卓雅思考片刻,眨了眨眼,说:“很简单,面具是我的,伯爵夫人是我的朋友,现在这一刻,你对我来说比较重要,因为你是我的爱人啊!”这一刻吗?深灰色的冰块渐渐转暖,但仍然没有融化。人类的某一刻对血族而言实在太过短暂,微不足道。齐默恩没再说话,很快,他会让她明白,这对于他来说是绝对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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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十日的傍晚,齐默恩独自徘徊在白鸟旅馆412房间,那曾经是一个血腥案件的犯罪现场。
不需要人类的化学药剂,他就完全可以“重建”起当时的景象,血液会滴落、溅落、流淌、结块,形成污渍,发出鲜红的尖叫,会渗进裂缝和罅隙,钻进垫子和地板底下。虽然血迹可以被洗掉,也会随着时间变淡,但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微闭上双眼,意识的力量逐渐增强,本来已消失在空气各个角落里的血腥之气一点点弥漫出来,散发、集中心灵之眼所看到的,是某种欣喜、甜蜜、激狂,之后则是恐惧、愤怒。这间房间曾住过的一男一女特有的气息血雾铺散开来,一切重归寂静,缭绕在死亡气氛中的血之迷城。
他睁开眼睛,深灰色的双瞳蓦然发亮,这里的血之气息,已经深深铭刻在他的记忆之中,即使相隔数年,只要再次接触到这个气息,他就能立刻把它辨认出来。吸血鬼对鲜血的敏感,远超过人类最精密的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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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傍晚,安卓雅却没像往常一样开始工作,而是瞪着自己的古董面具发呆。
已经过了一整天,然而回想起被那双灰色眼睛凝视追问的那一刻,安卓雅仍然心跳加速。准对你比较重要?这种三流言情的蠢问题居然会出自有艺术家之风的冷酷医生齐默恩之口,更令人脸红的是自己居然为之暗自欣喜,爱情果然能让人智商低落
她拿起那副面具——往常它总能使地平静下来,这次却适得其反。黑白面具不断化作齐默恩的脸咦,面具的大小似乎很适合他嘛!她是对物体的物体感非常敏锐的鉴定师,越看越觉得齐默恩戴上这面具一定贴合完美,好像是为他度身定做一般
越想越心虚,因为现在连她自己都开始觉得这面具应该是齐默恩的东西了。啪!盖上匣子,再给自己洗脑下去,说不定她会神志不清到将它双手奉上请他点收。一念至此,意兴阑珊的安卓雅回到客厅,看见角落里小巧精致的吧台时,眼睛一亮。
“嗨!”她转身向沙发上打盹的猫招手“我调酒给你喝好不好,路西华大人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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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里,格兰探长正以绝对专业的态度对名单上最有嫌疑的六人进行重点调查,其中两人的医疗记录显示他们的血型抗原并非不分泌型,可以排除在外;剩下的四人中,格兰探长的目光久久凝注在一个名字上。
rakia,齐默恩。
机场人境记录显示,齐默恩于一月二十五日到达本城,第一起凶杀案就发生在当天凌晨,他因此未能摆脱嫌疑。他是外科医生,没有任何一种职业会对人体器官、血管比外科医生更加熟悉。这两点并不足以让格兰探长特别关注,但是,前段时间发生在安卓雅身上的抢劫案中,四名罪犯均身受重伤,而他们却是持有利器的一方!(若非如此齐默恩很可能因防卫过当而惹上麻烦)。齐默恩是一个非常细致俊美的年轻人,纤细的身材中却蕴含惊人的力量,他对付那些劫匪的手段冷酷无情,精细残忍,正是这一点符合某些潜在罪犯的条件。
齐默恩是个外来者,短短几个月他已成功地使自己备受上流社会瞩目,如果没有足够清楚的证据,警方很难对他采取什么有力调查格兰探长脑中突然涌起一个想法,也许可以换种方式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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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庄园,诺斯费拉特亲王惊讶地从白梨木椅中霍然起立“你说你要带一个人类来参加舞会?齐,我没听错吧!”
齐默恩肯定地点头“是的,亲王殿下,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许可。”
“不可能!”亲王想也不想“血族的聚会不允许出现异类,这是约定。”
“又不是戒律。”齐默恩耸耸肩“一场假面舞会而已——管理者有这个权力。”
亲王“扑通”一声坐了下来,开始以一种平复震惊之后的冷静心情审视面前的年轻人“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问道“一个人类!你是高贵的血族,怎么能对一个微贱的凡人着迷?太不可思议了地叫安卓雅是吗?”
亲王清楚安卓雅的存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齐默恩平静地回答:“的确是这样没错。”
有人说,任何不可思议的事只要多想几次就会变得合理,现在的齐默恩,已经觉得安卓雅对于他是种绝对合理的存在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呢?”亲王紧盯着他“她是人类,会衰老,然后死去,化为灰烬,你将只保有对她的记忆,除非你将她创造成同类,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第三戒律:the rogeny(后裔)。如果你要创造新的吸血鬼,必须得到尊长的同意。如果你违反此戒条,你和你的后裔都会被处死。
从人类到吸血鬼,是一个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彻底颠覆的过程,无法忍受而发狂的例子多不胜数。
齐默恩默然,这不是一个适合与亲王讨论的问题,却是一道无法绕过的障碍。他选择了回避,没关系,吸血鬼有的是时间,他不需要急于做出选择。
“你答应我的要求了?”他提醒亲王“哪,很久以前,你给过我承诺的啊。”
数个世纪前的圣战中,齐默恩曾为亲王出过大力,亲王给予他提出某项要求的承诺作为回报。但是,如此珍贵的允诺却被他用在微不足道的一件人类小事上,诺斯费拉特亲王实在很想撞墙。toreador族的艺术家,都是血液中隐藏疯狂因子的怪胎吗?
“算了。”亲王看上去显得有气无力。他是本城的领主,又不是齐默恩的尊长,随他去玩吧“记住,只是一场假面舞会,还有,你要对她的行为负责。”
言下之意,若安卓雅发现了他们的身份,齐默恩只有“clean”或将她变为同类两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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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卓雅绝不是一个好的调酒师,酒吧里各式各样的用料应有尽有,她调出的每一杯酒都像模像样,然而味道总不大对头。相较于品味极其挑剔的齐默思来说,伯爵夫人显得宽容很多,几乎来者不拒,很快吧台上已经摆满玻璃杯,不要说猫,连安卓稚都已经开始头晕。即使每一杯的分量都很少,然而混合烈酒的威力不容小觑。
再过十分钟,暹罗猫倒头醉卧美人膝,径自去发它的千年大梦。
“真没用,什么路西华大人阁下啊”安卓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朦陇地嘟哝了——句。扑通!暹罗猫自然从她的膝头滑下,直接摔在硬木地板上。换作是在巴斯庄园,吸血怪猫路西华大人一定会抓狂,然而此时它只是勉强睁开一只猫眼瞪视安卓稚片刻,随即决定不与这傻笑的醉女计较,重新爬上沙发开始打呼噜。
“咦,龙舌兰呢?”安卓雅困惑地探头寻找。她要调“彩虹之夜”怎么能没有龙舌兰酒?醉得忘乎所以的安卓雅当然不肯就此罢手,龙舌兰龙舌兰洒窖里一定有!
有时候,巧合与命运只在一线之间。
即使脑袋有些恍惚,安卓雅还是—‘步三晃地找到地下室,里面冰冷的凉意让她的神志略微清醒了些龙舌兰,在哪里呢?这里大概有上千瓶酒,一层层地平置在架子上,终年不见天日的酒窖只有微弱的照明,酒瓶上的小小标签让醉得眼神模糊的安卓雅头晕眼花。
哗!不小心手肘撞到角落的一排酒架,还好她下意识一把扶住,否则这七八瓶酒一定会摔得碎片四溅。这一撞倒让她注意到了墙角的一台恒温箱,造型典雅,小巧可爱。不由得好奇心大起,里面存着什么珍贵好酒吗?啧啧,这么有钱又嗜酒贪杯的医生真是少见!
不假思索地拉开柜门,里面却空得仅有一瓶酒。探手拿出来,她才看清那是一只尺多长的高颈水晶瓶,水晶瓶身折射着微弱的光线,在这昏暗的地窖里显得光芒四射。
这么昂贵的艺术品居然拿来装酒没有标签,但暗红的色泽看起来像是葡萄酒,在透明璀璨的水晶瓶里如同流动的红宝石。医生的收入真的这么高吗?他不像在拿手术刀治病救人,倒像是拿ak—47去抢了银行。
已经将龙舌兰彻底抛之脑后,安卓雅一手握瓶,一手小心翼翼去拔瓶塞。塞得太紧,她死命用力,啪!瓶塞倒是成功拔起来了,然而剧烈振荡下,瓶中的液体溅洒而出,脸上、手上、衣服上,连一旁的酒架都溅落少许。
这这是哪一年份的红酒啊?安卓雅蹙起眉,额角传来一阵抽痛,她瞪着手腕上似乎太过粘稠的酒液,为什么没有通常好酒那种酸澄的气息呢?
水晶瓶身上,一滴暗红色的液体慢慢聚拢,在重力作用下开始拉长、拉长、下坠。砰!砸在她脚背上。
寂静如同鬼域的酒窖里,这一声分外清晰。安卓雅没来由地惊出一身冷汗,背后寒毛倒竖。
因为酒精而迟钝的意识一点点重新凝集,这是酒吗?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她以一种艰难之极的动作将水晶瓶放到恒温箱上。举起自己的手臂,慢慢凑近自己的鼻端,伸出舌头轻轻一舔
细细的却毋庸质疑的冰凉腥气一丝丝传回大脑。
这不是酒,是血。
顷刻之间,安卓雅最后一点醉意也如风卷残云,扫荡得一丝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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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的时候,翠西夫人总是一个很可靠的老朋友。
格兰探长的请求其实已经侵犯了公民隐私权,不过在rakia,翠西夫人的影响力某种程度上大于法律,因为她是rakia独一无二的大股东。所以医疗记录和病历这些只有法医才有资格查看的资料,翠西夫人也为格兰探长弄了出来。
然而,他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齐默恩的有用资料。他没有医疗记录很正常(刚来rakia几个月又没生过大病),但是,在所有的个人资料中,齐默恩是最简单到可疑的一个,年龄身高体重等等基本项目之外.就是一片空白,这怎么可能呢?
格兰操长的疑惑,如果有人能解答的话,那就是伊斯特海勒,因为齐默恩是他一手引进rakia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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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安卓雅常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记忆深处,那是一段半梦半醒浮在半空的时光,一如此刻。
梦游般地从酒窖回到地面,环视四周,已经非常熟悉的屋子忽然变得全然陌生。富丽堂皇历史悠久的古董家具不是拿来观赏而是随意使用,保存良好得足以进博物馆的艺术品被当做摆设,以前只觉得齐默恩品味奢侈,而现在,这一切突然有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含义。
我讨厌阳光。
在生死之间,不存在一条清晰分明的界线,还有着许多不同的存在方式。吸血鬼只是获得灵魂的方式与人类不同罢了。
这世上有些真实的东西,远比神话更奇妙。
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面具。
安卓雅瞪着摆在眼前的心爱面具,那奇特的表情半哭半笑,仿佛是对生命的嘲弄。这一切这一切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呢?她的呼吸几乎凝滞,残余在脑海中的镇静转为恐惧,再渐渐化为痛楚。心脏那里传来一下一下的震动,清晰可辨。
因为一直没有眨眼,眼睛开始变得酸涩,视线开始模糊,然而在一切变得朦胧之际,那张熟悉又陌生,亲切而英俊的脸却始终若隐若现。
再也没办法忍受,她霍然转身,冲出厂欧佛莱尔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