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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地下的五人都摹然清醒过来。中等身材姓尚的青衣人一跃而起,立时打亮火揩子,点燃了蜡烛,大殿上重又一片明亮。穿茶色绸长衫姓潘的已经锵的一声,掣剑在手,旋风般飞掠出去,一下跃登上屋。
姓尚的也身形掠动,朝后进射去。少年相公玉蕊眨动一双俏目,清脆地吩咐道:“蓼花、萍花,你们快去看看麻袋是否有人动过?”
蓼花、萍花答应一声,双双走了过去,但麻袋依然好好的横放在神案左侧,蓼花仔细察看了一阵,抬头说道:“没有呀,袋口扎得好好的,一点也没有动。”
少年相公玉蕊道:“这就奇了,方才咱们怎会无缘无故昏了过去?”书童蓼花道:“方才大概是一阵风吹熄了灯烛,我只觉得眼前一暗,哪里昏过去了?”
萍花接着道:“是啊,我也好好的坐着,只觉灯火一暗,尚使者就亮起了火揩子。”少年相公玉蕊微微摇头道:“不对”话岸未落,人影一闪,穿茶色绸长衫姓潘的已经掠了回来。少年相公玉蕊问道:“潘使者可曾发现什么吗?”
穿茶色绸长衫的摇摇头道:“兄弟飞身上屋,这一带民房不多,至少可以看得到半里方圆,但末见有何动静。”这时姓尚的也从后进走出,接着道“后进也没有半点人影。”
在他们的感觉上,只不过是烛火一暗的工夫而已。书童蓼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噤,骇然道:“玉蕊姐姐,莫要是这里有鬼。”
萍花听得心头发毛,张口结舌地道:“对了,方才那阵风,吹到身上,是有点寒飕飕的。”少年相公玉蕊心中虽觉可疑,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一面叱道:“你们别胡说,东西已经凉了,大家快些吃吧。”
祝靖无所事事,天色大亮,他洗梳完毕,付过店帐,骑上玉龙马出城。祝靖从没出过远门,但这条路,他最是熟悉不过,在城外大路旁的一家面摊子前面下了马。
把马匹拴在树上,跨入松棚,找了个座头坐下。伙计倒了蛊茶送上,一面问道:“相公要些什么酒菜?”祝靖道:“你给我下一碗素面就好。”伙计看他一身衣衫,是个有钱人家的相公。
却只叫了一碗素面,只当自己听错了,接着陪笑道:“相公不喝些酒么?”祝靖不耐道:“我不喝酒,快些给我下面。”伙计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多说,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这时正当中午,要赶路的人都没进城去,就在路边打个尖,好继续上路。因此城门外这一带,就有四五家酒食摊高挑酒招,一到中午,居然生意兴隆,座客常满。
祝靖进来的这一家,是路口第一家,占了地理上的便宜,每天都是优先满座。这时松棚下四五张桌子,都已坐满了。
这些人大部是短靠褐衣的贩夫走卒,一坐下来,就把尊脚搁到板凳上,敞开胸膛,大声叱喝,大碗喝酒,就是身上,也经常有一股汗臭味儿。
他们瞧到祝靖是个白脸书生,文质彬彬的模样,倒也自己识相,尽管四张桌上挤满了人,祝靖还是独占一席,谁也没往他桌上挤。这时,又有两个人并肩行来。
这两人居然也是读书相公,一身青怜,看去约莫十六人岁,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好俊的人品!他们好像只是出城散步来的,本来不打算打尖,但年纪较小的一个看到祝靖拴在树下的玉龙驹,口中不觉轻“咦”了声。目光抬处,望了祝靖一眼,低低说道:“二哥,咱们就在这儿打个尖吧。”年纪较大的一个看看满棚都是袒胸露臂的老粗,不觉双眉微微一皱,轻声道:“你要在这种地方打尖?”
年纪较小的笑了笑道:“二哥,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年纪较大的讶然道:“你有什么秘密?这样说不好么?鬼鬼祟祟的,让人家看到了”
年纪较小的没有待他说下去,轻笑着道:“秘密自然是个秘密,你快附耳过来,我才能告诉你。”年纪较大的“哦”了一声,拗不过他,只得偏着头,附耳过去。
年纪较小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年纪较大的目中闪过一丝异采,含笑点头道:“好。”两人并肩走来,到得棚下。年纪较大的走上一步,朝祝靖拱拱手道:“兄台这里还有人坐么?”
祝靖忙道:“在下只有一人,二位请坐。”伙计端上茶来,问道:“二位相公要些什么?”年纪较小的道:“给我们切一盘卤菜,先来四两花雕。”
伙计退下之后,年纪较大的道:“三弟,我们还要喝酒么?”年纪较小的笑道:“既然打尖,喝点酒润润喉咙咯。”他没待年纪较大的开口,口中“哦”了一声,又接道:“二哥,你方才不是说,拴着的那匹马浑身似雪,没有一根杂毛,也想托马贩子买一匹么?”年纪较大的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这样神骏的马,干中挑一,都挑不出来,你到哪里去买?”
年纪较小的道:“那可不一定,小弟去年就曾见过一匹,和拴在树下的这一匹也差不多,骑马的还是一个美娇娘。唉,说起那位姑娘,真是美得像月里嫦娥,谁要看她一眼,回去保管会害相思病。”
年纪较大的嗤的一笑道:“你害了没有?”年纪较小的道:“小弟也差不多失魂落魄了好几天。”他忽然凑过头去,低“噢”一声道:“二哥,你知道那美姑娘是谁么?”
年纪较大的摇摇头道:“我又没有见过她,怎会知道?”年纪较小的声音说得更低,凑近去,道:“那姑娘就是人称龙眠一凤的祝雅琴祝姑娘,听说还会武功。”
他声音说得虽轻,但祝靖和他们同一张桌子,自然也听到了,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年纪较大的轻笑道:“还好,你没把她娶过来,否则她会武功,你做丈夫的吃不完还得兜着走。”
祝靖双眉一挑,面有怒容,正好伙计给他端上面来,堆笑道:“相公请用面了。”接着另一个伙计替二位青衫相公切了一盘卤莱端上,另外是一小锡壶的酒。
年纪较小的斟了一杯酒,送到祝靖面前,含笑道:“这位兄台也请喝一杯。”祝靖冷冷地道:“我不喝酒。”年纪较小的道:“兄台何须客气,我们萍水相逢,可说三生有缘,小弟还末请教兄台贵姓。”
祝靖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含微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直瞧,不觉脸上一红。要待不说,人家含笑相问,在礼貌上说不过去,当下只好冷声道:“祝。”
年纪较小的不由啊了一声,道:“原来是祝兄,小弟失敬了,莫非拴在树下的那匹玉龙驹,就是祝兄的?”祝靖一碗面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不吃,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起身往外就走。
一碗素面,不过二文制钱,他一锭碎银,足有四五钱重。伙计起忙叫道:“相公留步,小的还没找你银子。”祝靖头也没回,跨上马背,朝大路上绝尘奔驰而去。
年纪较小的与年纪较大的相视而笑。年纪较大的低声道:“你把他气跑了。”年纪较小的轻笑道:“咱们快追下去。”两要酒莱也不用了,取出一锭碎银,朝桌上一放,匆匆离座。
祝靖走了不一会儿,发现那两人跟了上来,不由暗暗生气,心说:“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索性下马等两人。
那两人策马来到跟前,也下马来,年纪较小的走到祝靖前面,笑道:“表哥,你不认识小弟了么?”祝靖听他叫自己表哥,不觉微微一怔,望着年纪较小的,抱拳问道:“兄台如何称呼?”
年纪较小的咭的轻笑道:“表兄真的健忘,这也难怪,咱们虽是表亲,但只见过一次面,也许表兄真的想不起来了,不知雅琴表姐可好?”
祝靖脸上骤然一红,惊奇地道:“你”年纪较小的抢先说道:“小弟凌君平。”忽然一把拉着祝靖的胳臂,往边上走了两步,才附着她耳朵,细声道:“表姐,我是如苹呀。”
原来她竟是方如苹,祝靖是她表姐,自然就是祝雅琴了。祝雅琴(祝靖)又是一怔,迅快转过胳来,一双星目盯在方如苹的脸上,道:“你是”方如苹轻声道:“我脸上易了容。”
祝雅琴握住她的纤手,直道:“表妹,这位是谁?快给表姐引见引见。”方如苹说道:“她是四川唐门的二小姐唐文卿。”三个女孩碰到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晚上睡觉之时,少年相公玉蕊偷偷将凌君毅放出来,这一路上,明着凌君毅是呆在麻袋里,但是到了隐蔽地带时,少年相公玉蕊会趁两个护花使者不注意,偷偷的让凌君毅吃东西,喝水,晚上睡觉时也偷偷将凌君毅放出。
天色黎明,少年相公玉蕊便率领书童打扮的萍花、蓼花,和两个“护花使者”把麻袋装上马匹,五匹骏马,蹄声得得,出得城门,直奔江边而来。
安庆濒临长江北岸,正当水陆交通要冲,这沿江一带,帆桅如云,埠头两边,茶棚、酒肆林立,车辆牲口,往来行旅,都要在这里渡江。但见人头攒动,穿行如梭,到处都是嘈杂人声。
玉蕊等五匹骏马赶到江边,就有一个船老大模样的人,迎了上来,拱手笑道:“小老儿见过花公子。”少年相公玉蕊问道:“你就是江老大么?”
那船老大神色恭敬,答道:“是,是,小老儿正是江老大。”玉蕊问道:“你的船在哪里?”江老大伸手一指,道:“就在前面,小老儿替公子带路。”说罢,转身朝西行去。
走了一箭来路,果见江边停泊着一艘双桅蓬船,五人相继下马。只见船舱启处,从跳板上走下四个身穿紫色劲装的汉子,朝玉蕊拱拱手,由为首一人说道:“兄弟等是奉命迎接公子来的。”
玉蕊点头道:“你们辛苦了。”一面朝萍花、蓼花吩咐道:“你们先把麻袋搬上去。”萍花、蓼花答应一声,两人扛起麻袋,朝船上走去。那两名护花使者一齐抱抱拳道:“花公子路上顺风,在下兄弟不送了。”
玉蕊道:“二位请便。”穿青衫的和穿茶色长衫的两人又朝玉蕊拱手一礼,说道:“如此,兄弟们告辞了。”各自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四名紫衣劲装汉子直等玉蕊走上跳板,进入中舱,才相续上船。
江老大跟着上船,命水手撤去跳板,启碇开船。如今凌君毅已由蜷曲着身子的麻袋中,舒适地躺在柔软的木蹋上了!凌君毅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转动,只见舱中收拾得十分洁净。
四面壁上,接着浅湖色缓慢,黄漆地板,光可鉴人,除了自己躺卧的一张软榻之外,临窗有一张小方桌,桌上覆以抽纱台毯,两把桃木椅子,如果不是船身在轻微的晃动,舱底传来有节拍的水声,你根本不会想到这间雅洁的小房间,会是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