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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梦里烟华帝都城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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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凉的夜风穿过树林,聒噪了一树月华,金红的火光映在连陌浓紫的眼底。花汐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坐下了,明明相识不到一日,而她也仅仅是在心里赞叹过此人的容貌,可此刻他坐在绯红的火光中的身影却令她感到莫名的温暖舒心。

    “君陌,你爹娘一定都生得很好看吧?”她歪着头,眼中没有任何忸怩之色,认认真真地望着他。能生出这样的儿子,父母该是怎样的天人之姿,她的认知中,大概只有师傅才能与此人相比吧。

    连陌面无表情地看着锅里的狗肉:“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

    虽然由妖修成魔和堕仙成魔都有可能有双亲,可他自出生以来就是魔了,他这种高贵的真魔是由天地滋生,与天同寿,不老不死的,哪来的爹娘?他不愿吓着这瞧着就没什么心机的小丫头,只推说自己没有见过双亲。

    花汐吟眼中闪过一抹哀恸:“你是不是被遗弃的孤儿?”

    连陌愣住。嗬,这丫头还冷不丁给他安了这么个凄惨的身份,他真是哭笑不得,早知道就说自己是离家游玩的了。

    “没事,我也没有爹娘。”她从前也好奇过有爹娘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可她很清楚,自己是妖,是从一方连鱼都养不活的阴寒池水中莫名其妙地长出来的小妖,爹娘什么的还不如一袋糖炒栗子给她的感觉来得实在,更何况她现在活得很好,有吃有喝还有师傅,委实没有必要跟当年的小乞丐一样抱着自己哭。她拍了拍他的肩,“君陌,你长得这么好看,随便往街上一站,美人儿姑娘家肯定巴巴地扑上来要嫁你,不会没人珍惜你的,相信我。”

    咳。

    连陌一呛。听她这口气,他都沦落到要出卖色相才能成家立业的地步了吗!他到底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才在她心中树立了这么个形象!

    “……我家乡的女子没这么……大胆。”他憋了一口气,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就算有大胆的,也会在踏入圣魔宫半里范围内被他那泼辣无情的左护法团成团滚出去。他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才认识一日,花汐吟倒没那么自来熟,话题很快回到正经事:“君陌,那妖怪真死了?”

    她还是不太相信,一个修行千年的犬妖就这么没了?方才她还特地进洞查看过几回,洞中早已不见魔谷君的踪影,聆音也没有任何反应,活要见犬,死要见尸,可魔谷君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连妖气都无处可寻。

    连陌不动声色地提了提嘴角,搅了搅锅中的肉汤:“死了。”

    “可尸体呢?他应该已经修出妖身了!”

    他缓缓地搅着香气扑鼻的肉汤,正好搅起一块狗头肉,浮出一排白森森的犬牙:“不知道,兴许得罪了什么人,被打得神形俱灭了吧。”

    他眯着眼,盛了一碗汤给她:“喝掉。”

    花汐吟怔住。她并非修佛道,没有明令禁止酒肉荤腥,可跟在师傅身边久了,这些年吃肉就少,更不用说狗肉这样腥燥之物。况且她如今瞧着这锅狗肉总觉得不太对劲,好像这锅里文火慢炖的是哪魔谷君似的……

    连陌把碗递过去,小啜一口,竟鲜美得令人浑身舒爽。从胃里渐渐暖了起来:“君陌,你怎么会知道那妖怪会死在今夜?”

    连陌唔了一唔:“……我祖上有会算卦的先生。”

    “你是算命的?”

    闻言,他思量着今日是免不了与那江湖术士牵扯上关系了,无奈话是从他嘴里说出去的,想改口也来不及。他觉得今日自己虽然化成凡人模样,这衣着品味也不该又是孤儿又是算命的这样惨兮兮的吧。

    “丫头,你小小年纪便出门除妖,你师傅真放得下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和一个来路不明还染着血的脏丫头说这么多话,只是觉得这丫头的眼睛很是漂亮,不论是沉思还是浅笑时,都透露出令人失神的灵气,就像很多年前那个人的眼睛一样。

    他靠过去些,她腰间的聆音感受到他的魔性,刚欲震动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按住,登时没了动静。

    另聆音被控制后,他明显感觉到她周身有一抹异样,他的洞察力相当敏锐,扫了几眼后很快便注意到她手腕上的三颗镇魂铃。

    趁她不注意,他缓缓将手按在了银铃上,正欲一探究竟,却立刻被一股金色的仙气震开,整条手臂被震得险些断掉!他却不好立即跳开,只侧了侧身,不动神色地将手放下。

    纯仙之气,这镇魂铃中竟是纯仙之气!?若不是他血统高贵又有万年修为护身,这一震五脏六腑怕是都得俱碎!

    据他所知,目前修得纯仙之气的世上只有三位,一位是西天佛祖释迦牟尼,一位是仙界尚主玉德天帝,还有一位便是闻名六界的琼华星君白君卿。

    这小丫头瞧着毛还没长齐呢,这纯仙之气必是他人所赠,可是究竟是三人中的哪一位他就无从得知了。只是,为何要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施下如此强大的仙力?

    他半眯着眼,细细打量着花汐吟,这才察觉到她所有的气息皆被这铃中的纯仙之气所掩藏,即便是他也不能一眼看出她是什么,这纯仙之气又不甚霸道,恰到好处地既替她掩饰了身份,又不会太招妖魔注意,看得出施下此术的人是个上心了的。

    花汐吟留意到他的目光,吞了吞口水:“怎么了?”

    “没事。”他别开目光,施施然一笑,“只是觉得你这丫头好生有趣,逃命的时候沉稳冷静,还知道施法拖延追兵,现在静下来好好看看居然还跟个孩子似的。”

    花汐吟干咳一声:“我没想那么多,只知道不跑会被咬死罢了,死在一群狗嘴里还不如被我师姐一剑了结呢。”

    至少在她心目中,被汀澜一剑捅死还能留个全尸。

    “听起来你和你师姐关系不太好。”连陌道。

    “我和她呀,天生不对盘,不过他脾气虽然差些,嘴上也不饶人,可心眼儿却是不坏的。”

    别看汀澜平日里总对她那样不待见,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可从来没有背后给她使过绊子,就冲这一点,汀澜也是个坦率的女子。

    这些话她可不敢与汀澜说,否则那母夜叉指不定以为她失心疯了。

    天色已晚,此时下山多有不便,魔谷君已除,妖洞附近还算安全,孤魂野鬼尚有忌惮,不敢贸然靠近,连陌劝她等天明再下山去。她思量着自己现在一身血污未除,走在林间不仅看不清路,还会因这血腥味儿引来野兽,便应了。

    一顿饱餐后,她觉得精神舒畅,白日里的疲累不知为何一扫而空,靠在石头上闲哼起一首童谣。连陌坐在她对面顾着火堆,防着它熄了。

    她的歌声比不得圣魔宫中歌姬幽婉动听,却有着他从未听过的清甜空灵,如同能融合到这迷醉的月光中,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她哼下去。

    脑子里不多想的孩子通常易入睡,花汐吟刚开始还哼得兴致盎然,哼着哼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嗯嗯”两声,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连陌注视着她脏兮兮的脸,叹她一身血污居然也能这么快睡着,他凭空抓来一件披风,给她盖上,摇摇头继续往火中添柴火。火中哔哔啵啵地响,伴随着山间虫鸣,一派安详。

    次日清晨,花汐吟是被传音纸鹤生生啄醒的,坐起来后发现连陌已不见了,一堆早已熄了的炭火升着徐徐轻烟,细长婉转,手边的石头下压了一张纸,纸上字迹已干:

    丫头,我走了。君陌。

    寥寥数语,没有告诉她为何不辞而别,也没有说他要去哪。

    她兀自笑着,不过一日,自己怎的就对这个人挂心了?

    纸鹤归来,定时苏浮有了消息,她立即收拾好跟纸鹤下山。没想到的是,纸鹤竟然带她回到了村子里。

    难道是苏浮寻来了?

    刚到村口便看见苏浮在那里来回地踱着。

    “苏浮!”她冲他挥挥手。

    见她从山上下来,苏浮居然御剑飞了过来,连剑都落在地上没收便抓着她心急火燎地追问:“我听说你上山除妖,受伤了没?!怎么浑身是血!有没有中毒?!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胡闹,怎的就不能等我回来再去!”

    花汐吟一脸惊吓地看着他,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语无伦次的样子,昨天到现在,伤势已经稳定下来,身上的血渍却没能去除,倘若此刻有一面镜子,她大概就能理解苏浮为何会像疯了一样。

    “苏浮你冷静一点……”

    “你先告诉我伤在哪了?!”冷静?他现在哪还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他跟着绑了他玉佩的纸鹤翻过了三座山头找到这里,村子里的人却告诉他这丫头一个人上山除妖去了,已经走了一天,他当时都要崩溃了!只要一想到这山间浓烈的妖气还有只身前去冒险的她,什么皇族风度,冷静分析他通通都给甩在一边!脑子里想的净是她千万不要出事!这丫头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吗!?

    幸好她临走前交代一个叫珍儿的女孩,让他先放纸鹤上山,待纸鹤寻到了她,他再上山助她。

    放出纸鹤后,纸鹤循着她的气息入山,他告诉自己,若是半个时辰纸鹤还未传回消息,他就算夷平了这座山也要将这混账丫头翻出来!

    幸好,在他失去理智之前,幸好她平安下山了。

    花汐吟按住他的手:“冷静下来,我没事,不会死的。”

    苏浮狠狠地抱住她,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没了似的。

    花汐吟被他突然的一抱吓得一动不敢动,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苏浮,松手。”

    苏浮不做声。

    “松手。”她重复道。

    他依旧不出声。

    她抬起手轻轻拍拍他的背,露出一个灿烂堪比朝霞的笑:“苏师兄,我身上一共带了三十六种药粉,你再不松手,我可以一一让您尝试一番,定会让您冷静下来。”

    苏浮当即撒手,悻悻道:“我真是白白担心你这混账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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