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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林湾
全球最大连锁店卖着世上最难喝的咖啡。不得不说,这玩意儿就像麦记之于中学生,有着标志性的存在意义。约在这种地方一定不需要费力气解释。再说,他的手机还能在这座位旁边充电。
连山从地库里出来看到大厅外面还在下雨,心里一直想着刚才那个女孩八成就住那个小区。大概也不会淋很久的雨吧!
他走进店里,看到林湾站起来跟他打招呼。就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林湾是他发小,一个楼里住着长大,同一个小学,中学还同班,只不过此人高中辍学,现在靠着家财做小生意。连山的父母都不喜欢林湾,可自己也没什么朋友,所以一直都有来往。上大学那会儿姐姐常跟他叨叨让他少见林湾,说这种人是小人,要是顺风顺水的时候是不会想起朋友的,这几年林湾确实并不顺当,只勉强过得去,所以有空还是可以出来吃个饭的。连山对这个朋友从来没有什么寄望和要求,对他来说朋友本该如此,若是为了事业、生活的方便需要而交的朋友,那其实也不能算是朋友了。所以他今天打电话的时候自己还挺意外的。
“来了!”林湾朝他朝了朝手,并没有起来。
“你说能找到人,真的假的?”连山坐下。瞄了一眼,有插座!
“骗你干嘛?我表弟,我跟你说过吧!以前画画的,现在开画廊,手里有几个画家。你说那事儿,他分分钟给你找人搞定!”
“画家?”连山将手机插上充电器,往后一坐,看着开机画面,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可请不起!”
“好像不贵!”林湾点头。
其实连山知道必须要请更专业的,他之前通过同事在美院那边的关系以及在网上找了一些绘图手,结果是都不行,这跟他要求太高有关。其实他的要求并没有具体跟林湾提过,他只是打电话扯闲篇儿的时候无意中提到自己要找一个画画的,林湾就上心了。
被自己手机开机声打断思絮后,连山说,“可是,我要画的是不署名的。”
“我表弟手里的画家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哦?”这他倒第一次听说!
“嗯。我听他说过,太张扬的画家也不好管,有了名气的变成暴发户离开他的也有。”
“这样啊!”连山点头,他并不抱什么希望。如果穷学生为了钱帮人做个作业,画个情书,弄个道具之类的不署名他比较理解。已经可以卖画的画家居然还有这样生活的?不过他之前确实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在接触了一些自诩的画家和匠人之后,他开始明白一些绘画上的门道。也许他需要的确实是更职业级的人才。
“见见看嘛。说不定价格比你想的便宜。”
连山其实并不担心价格的问题,他刚才那样说完全是下意识的给林湾一个警告。说实话,这事能够办成的话,他把一年工资奉上都不是问题,只不过他不希望林湾骗他,这是朋友的底线,赚朋友的差价是不厚道的。他要缺钱可以开口跟自己要,能给的尽量给,就是事成了自己主动给他一笔钱都好说。30年的朋友下套骗他,或者等事情成了在中间抽成,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都很尴尬,以后还怎么见面?
可是林湾没说话。连山因此还是有一丝担心。只是并没有再提。
“我表弟说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饭谈这事。你可以把要求跟他直接说。省得我在中间解释不清楚。他手里人多,你说的具体些,他好知道找什么样的人。”
他这话一出,连山便基本放心了,直接谈确实比较好。可是怎么约的这个时候?“晚饭?这还早呢!”他一抬表,虽然他来迟了,可才4点!
林湾也就是离着远,要不然肯定狠狠拍他一下。“我说你行啊!这一两个小时能赚出金山银山来是怎么着?”
连山马上赔笑道,“不是那个意思。”
“我跟你说个事儿。”林湾拿出电话给他看照片,“我的妞。”
连山当然知道林湾交了一个女朋友,有段时间了,确实没见过,所以接过来看,“有点儿小啊!”从打扮就看得出来,最多25,林湾35了,虽然这两个年龄看起来并没有外貌的明显差别,但是其实内心变化还是很大的。现在这个社会,别说小10岁,比自己小3岁的人都不一定能同步思维,这种年龄差,看的书、听的音乐甚至感兴趣的话题都完全不一样,思维方式有时候根本背道而驰,谈恋爱坐在一起能聊什么?
林湾一脸得意,接回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女友,“小才好啊!哥们儿准备就这个了!”
“啊?!”他愣了一下,“定啦?”不过,林湾从来是个简单的肉体饭,也没什么好替他担心的。
“是啊!晚上一块儿唱K,我介绍她朋友给你认识!”
连山觉得信息量略大,基本上他刚才还存有那么误会林湾的小愧疚,现在又觉得他也太忙叨了!“忙的那个人是你吧!”
“嗐,我表弟说中午没空。本来叫我媳妇儿下午跟你见见,然后几个人赶一块儿吃顿晚饭的,可我媳妇儿说要加班,晚饭前没戏了。我也没辙啊!”
“见你女朋友倒是没问题,唱K就算了吧!我年纪大了。”打个照面就好了,去卡拉OK,当他是中学生吗?难怪人家说老男人跟小姑娘谈恋爱容易各方面变幼稚。
“我靠你丫说谁年纪大呢,我比你大半年多呢好吗?”林湾叫道,“这不是有小姑娘介绍给你吗?”
连山叹口气,心说我不是变着法儿的跟你说我不想见姑娘吗?他好歹30多岁的人了,说让他跟小姑娘的朋友一起唱K是什么意思还能听不出来吗?“我算啦,太小的不适合我。”
“说是身材特好!你反正晚上没事儿,去一趟呗!”
连山看林湾剃头挑子一头热,只好想了一下,一会儿找机会走人就是了。他又不是帅出天际的豪门公子,还怕人家姑娘拉着不让他走吗?
6.霍子苑
“怎么想起来找我?”洗过澡之后的丁梨穿着家居服泡茶。回过头看坐在沙发里的陶泽,他正望着角落那幅云霞,这是她三年前在新疆画的。
丁梨看了一眼他看的那幅,她想起那天可真美!晚霞有些带着金色光芒,有点儿像她在很久以前梦里见过的地方。不过,她已经好久没有做那个梦了,她都不记得那梦里还有什么了。要是,能再梦见就好了!
“我跟人约了在附近见面,就想过来看看你的进展。”他敷衍道,实际上本来他应该去跟表弟喝杯咖啡谈公事,然后再回父母家里吃饭。但他选择了用林湾做借口不回家吃饭,接着用本来应该在画廊理帐的时间在丁梨门外等她。
外面还在下雨,怕把屋里的画弄湿了所以没有开窗。连丁梨这种在沙漠边上画画能画一天的精神忍耐体质都开了空调,这说明天气热的本来就让人不想做任何事。陶泽劝自己有个很好的理由,他来这里也不过是找个机会让自己开心而已。
身上的热劲儿散的差不多,接过她递的温茶,陶泽侧身看坐在旁边的丁梨。她蜷坐在沙发里并不说话。刚才她问他是想知道有什么要事,既然他已经回答了,就没有必要再说话。
陶泽跟丁梨天生的气场相合,经常被人误会是老夫老妻,他们两个确实不需要太多费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丁梨不是那种人家催就会照做的人。画就在那儿,他看了就知道了。她对工作很少误期。答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估量好了自己的实力,如期完成并不费力。做事情简单一点儿,人人都会省心。
丁梨想着刚才那片云彩,眼神望着窗外的雨、房檐上落下来的小水柱、空气中形成的水雾,这种层次感很舒服,她有一点儿出神,直到手里的茶已经凉掉了也没有说话。
陶泽知道她又入定了,只是坐在原处看着她,她的沙发不大,所以他们离的一米不到。她却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对陶泽来说,丁梨太干净了。
她把一切事情都分的很清楚。总是能在世俗之外给自己留一个全身。他并非为了她的这份干净而成全,只是他觉得如果把这个女孩推给世人,他将会失去独享这种美的权利。所以他选择说服她,成为她的经纪人,不出售、也不展示她最好的作品,帮她接一些工匠式的工作来维持淡然的生活。这个行为的代价是丁梨不再跟他以朋友的方式交谈,他必须要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关心她。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他不否认自己利用了她来赚钱。因为怕她飞了,他很小心的使用着他们的友情。尽管在他心里,他不认为那是友情,也不认为是自己造成了这种友情般的疏离。
一个人很难真正面对自己的丑恶,正是这种对自我的无法直视,让他觉得根本配不上丁梨。
他是一个可以为了生活的舒适去骗人的艺术贩子,会在灯红酒绿左拥右抱的世界里纵情欢愉,醒来后却空虚无比。别人都说他是个性情中人,其实那些人什么也不懂,他们只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潇洒是应有尽有,却永远不会明白手中空无一物内心仍然充实的乐趣。
陶泽15岁的时候,他的绘画老师说他到了一个关卡,如果迈不进去,那他永远都会是一个门外汉。他却没有明白,他望着门内的安静详和,又忍不住回头看喧闹繁华,犹豫间开始享受那种两边皆可望尽的优越感。最终那道门关上了。
他后悔也已经来不及。自欺欺人的时候,他相信大多数人和自己一样。可惜有些人的存在就是对他这种目标性极强的放浪不羁的一种讽刺。
丁梨仿佛是这种讽刺的升华,她不讥笑他,也不可怜他,她甚至不会在别人面前轻易表现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不经意、不在乎。
这种中和,让他舒服。
他对于丁梨的依恋是完全的。所以很多事情他都不敢想。
他看着她,她不怕别人看,一般的女孩子都会受不住,她却不是,从17岁认识他的时候就不是。陶泽以前用盯人战术搞定过近三位数的女孩子,青春期的尤其不受控制。人的想像力是最可怕的事情。问题不在于你看着她,而是她想像着你看着她。丁梨却不是,她觉得这个世界跟她关系不大,这就很可怕。所以在他感觉到不舒服的之前还是先开口了,“子苑的葬礼,你去不去?”
“子苑。”丁梨点头,从她的发呆中回神,子苑是她在美院的同系同班的同学,山岳画家,还送过她几本画册,一本影集。对啊,这人每次出了东西都一定要给她一份!可惜自己从不出画集,没办法回赠,“霍子苑。”她叫着那人的名字,笑了一下,是个有趣的姑娘。
“是啊。我前天打电话跟你说了。后天。”子苑的葬礼因为她病重的父亲执意参加,为取得医生同意不得不延迟了几天。
“……”丁梨想了一下,这件事他确实说了,只是她不太有实感。霍子苑身体不好,休过学,比自己大三岁,可今年也不过30出头,居然是病死的。“我明天能画完,后天应该有空吧!”
陶泽有些意外,他没想着丁梨会去,不过是为了有个事情跟她说,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希望她去,丁梨的身体情况很特别,她不应该去人多密集的地方。
对于丁梨来说,所有的友情都像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即使她为一个人难过,也不会拘泥于形式,非要勉强自己去参与繁文缛节。她也不太会在人前表现自己的关心。也许窗前一杯茶,月下两行泪更适合她。
丁梨看了他一眼,淡笑一下,“我喜欢她的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