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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接起电话雨诺没听出是心怡。客套的问,你好,哪位?
对方格格乱笑,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没良心的!
她一下恍然。
心怡出国有四五个年头。她们是校友舍友加好友,大学三年都睡上下铺。心怡个高,雨诺瘦小。入学那天,雨诺到的晚,宿舍几张下铺早已被占满。临窗的上铺光线还好,正准备上去,心怡拉住她,大大咧咧把自己的行李扔到床上,腾出下铺的空床。我和你换吧,看你骨瘦嶙峋的样儿,我怕你摔下来骨头会散架。那时起她们就成了好朋友。形影不离,情同姐妹。
心怡活泼好动,承包了打水、买饭等体力活。雨诺安静心细,承包了记笔记、帮心怡补习,还有钉纽扣之类的技术活。
心怡人长得漂亮,追求者自然也多。翘课是常有的事,总是要到考前拿着雨诺的笔记恶补。幸好雨诺成绩好,又有耐心肯帮她,这才临时抱佛脚,勉勉强强混个及格。
看上去是雨诺先进帮助落后,不过也别小看打水、买饭这类不起眼的活,看着简单功劳不小呢。
学校热水供应是有时间限制的,高峰期水都不够用。尤其是早上洗漱的人多,雨诺慢腾腾的动作真让人着急。心怡不在的时候,雨诺基本天天要迟到。
买饭也是。窗口少、教职工多。排后一点的,不是菜没了就是饭冷了。时不时还有人要插队,雨诺的性格是说不出半句责备话的。别人对她笑笑说声不好意思,她就让了。不像心怡,鬼心眼多,人缘又好,总有人主动代买,连排队插队都省了。
有了心怡,雨诺省心许多。她是雨诺的后勤部长,雨诺则是她的私人助教。她们配合得很好,直到毕业后心怡出国,两人才依依惜别。
心怡的声音没变,脾气也没变。古灵精怪的,听着就能感觉出她的快乐。她说下星期和家人一起回国,老同学好久没见,到时一定要好好聚聚。
2
这个午后,因了这个电话,雨诺陷入久远的回忆。
心怡要回来了,那么桑尚也会回来吧?应该是这样的,他们现在是夫妻了,还有了个儿子。心怡说和家人一起,她的父母都还在国内,家人自然是指老公和孩子。
雨诺不愿意提过去。不是过去不美好,而是有太多的遗憾散落在记忆里。遗憾源自她自己的放弃。这些年,她将心事层层包裹,不说不想不提,怕一打开仍会有憧憬。
果然,心又开始痛了。原本以为可以忘记的,事实上,不管过去多久,她仍有眷恋。
他们三个是校友、是最好的朋友。
那年,她还是个青涩单薄的小女孩。瘦骨伶仃,一袭白裙穿不出任何妩媚,及肩的直发,刘海齐齐的遮住了双眉。阳光洒在校园的甬道,她雀跃着从校图书馆出来。手捧着好不容易借来的张爱玲、李清照,满心欢喜。
其实走的不快,也没碰上任何羁绊,不知怎么就在那条宽阔的水泥道上摔倒了。像支铅笔似的,就这么直直的向前扑过去“咚”的一声砸的结结实实,书本撒了一地。
姿势一定很怪异,四周哄笑开来。雨诺有点尴尬,有点委屈。眼眶里有薄薄的水雾升起。有同学过来扶她:你还好吗?”
她摇摇头。只是膝盖破了。同学帮她捡起地上的书,交还她手上,她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脸刷的红了。她知道他,他叫桑尚,高一届的学长。他们在校庆活动中见过,只是他没注意过她。
下午的课她有些恍惚。
眼神盯着黑板,心不知去了何方。教授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全没听到。下课了她还在愣神。
班长拿着几张登记表格过来,拍拍她:雨诺,学生会组织了的几个兴趣小组。你看看可有喜欢的要加入?
随手翻了一下,绘画书法、桥牌围棋、球类运动、模特主持没有她擅长的,刚想拒绝又停住。摄影摄像——组长:桑尚。
她拿起笔,在那一组里填上自己的名字和资料。
3
摄影组的活动大都是户外的,每周一到两次。挑些好山好水的地方,从最基本的取景开始。有时候有专业老师来辅导,有时候就由水平相对较高的桑尚负责,组员们互相帮助自由发挥。她是组里最文静的,总是不声不响跟在最后。
心怡原本参加的是模特和主持那组。有次在操场上看到雨诺,跑过来搭着她的肩,哦,原来我们雨诺喜欢摄影啊?话是对她说的,眼睛却看着不远处正在给其他同学讲解的桑尚。
心怡找来桑尚,说自己要加入,问他收不收。桑尚说,欢迎每一个喜爱摄影的同学。
心怡正式成了他们组的一员。她是快乐分子,到哪里哪里就能热闹,很快和大家熟络起来。一向做事没什么耐心的她,这次却坚持住了。好学的劲儿胜过雨诺,桑尚不止一次表扬她进步很快。
整个组里最没有起色的就是雨诺,连心怡都嗔怪起她的愚钝来。只有桑尚还是那么热情和耐心,一遍、两遍,在身后手把手教她。这是他们最接近的时候,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她心里是喜欢的,只是不会表达,只能用这种笨笨的方式傻傻的创造着靠近的机会。
她是个害羞的姑娘,没有心怡外露。心怡毫不掩饰自己对桑尚的爱慕,组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她的心思。常拿俩人开玩笑,说他们是一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暧昧和憧憬中过了两年。
桑尚快毕业了。兴趣组的活动他很少再参加,也不再住宿舍。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投入到紧张的备考中。房子是雨诺帮忙找的,她偷偷留了一把备用钥匙。和心怡一起打扫好后,帮他搬了家。
那两个月,他们没再见面。雨诺常去帮他整理房间、洗洗衣物、煮些食物。做这些都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她不想他知道。有几次,差点就碰上了。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急忙从窗户翻出去。
有一次,她还听到心怡的声音。桑尚在问心怡是不是常来帮忙打扫,心怡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雨诺心怦怦直跳,差点崴了脚。幸好有隔壁房的男子接应。他对她已经很熟悉。第一次她翻墙而过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小偷,差点送她去了警局。她拿出学生证急忙解释,他才明白这一切。或许是感动,他没有拒绝她经常的“忽然入侵”再后来,还会递个小板凳给她踮脚。
夏天来临的时候,雨诺的心情跌落谷底。桑尚要离开了。他要出国深造,他的父母都在国外,帮他找好了学校。
午后,雨落了下来。图书馆的屋檐下站满了躲雨的人,雨诺稍一迟疑走进雨里,滂沱中任雨水肆意侵袭。她是故意的,有点自虐的意思。忽然就有种想要宣泄的感觉。
有人从后面追上来,拉她到怀里,脱下外套在头顶遮出一片无雨的空间。丫头,去哪里?
是桑尚。他搂着她送她回了宿舍。浑身都湿透了,心却很温暖。
晚上,兴趣组的同学们一起聚会,欢送即将离校的学哥学姐们。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有人唱、有人跳、有人在说笑。不知怎么,气氛越来越凝重。有人哭了,一个、两个,接着是一片。
心怡一把拉过桑尚,搂紧他的脖子,嘴对嘴狠狠送上一吻。野蛮却炽热。
人群沸腾起来。鼓掌声、尖叫声、口哨声。
4
桑尚走后,雨诺退出了兴趣组。她对摄影实在不感兴趣,什么像素、焦距她到现在都摆弄不好。
生活一下空了出来,她把更多时间放在图书馆。
有天她走得晚,管理员要锁门时来催她。她是最后一个了。寄存处拿包的时候,看到竖在角落里的一把伞。伞沿上用红丝线绣着“ss”
是她的手工。某次在桑尚那里,看到好好一把新伞上有个窟窿,随手就给补上了。
她问管理员,这伞的主人是我朋友,我可以帮他拿回去吗?
管理员把伞给她,伞上蒙了一层灰。那小伙子也真奇怪!那天下大雨,他走到门口又回来让我存伞。说一会儿再来拿,那么大的雨就冲出去了。过了这么久,他也不来取。
雨诺拿着伞,心隐隐作痛。桑尚冲出来搂住她,用衣服挡雨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一直以为是一个人的单恋,原来有涟漪的不止她一个。
桑尚走后不时会和她联系,聊一些彼此的状况。他说在那里一切都好,和父母住在一起,已经开始了研究生的课程。他常常询问雨诺的学习,关心她的身体,说她太瘦要吃胖一些。
他是在意她的。分开的这一年里,他们说过的话似乎比在一起的两年还要多。只是,谁都没有提到爱情。
桑尚寄来一些国外学校的资料,建议她毕业后出国深造。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最后一次聊天时,她说,谢谢你,桑尚!我不出国了。我男朋友舍不得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毕业后我们就会结婚。
那一头沉默了很久,打出两个字:恭喜!
后来,他们就再没有联系。再后来,毕业了,心怡义无反顾去了他那里。
时常能从其他同学那里听到他们的好消息。结婚了、生孩子了、事业有成了。她真的为他高兴。
雨诺也曾设想过,如果她和桑尚在一起会怎么样?结果是肯定的,他一定不如现在。
她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留下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妈妈身体不好,她不可能扔下她独自去国外。她不想告诉桑尚这一切,和自尊心无关,是怕会拖了他后腿。他是个优秀的人,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她没有拥有他的福气。爱他,所以不想成为他的负累,就让他无牵无挂往更高的地方飞吧。
她毕业后参加工作,过着很平凡的日子。
去年,她也结婚了。老公是她翻墙时,那个给她递过小板凳的男子。他等了她好多年。
他喜欢她的善良和恬静,一直默默陪伴在她左右,和她一起照顾病重的妈妈。妈妈临终前说,想要看到她穿婚纱的样子,所以她就嫁了他。
他对她很好,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但是她很满足。
岁月静好,不是吗?那么就这样吧,她笑笑。她是不会说出实情的,有些爱不用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