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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迁城郊,窗下是一条新修的环城路,宽宽的,平平的,两排路灯下鲜花碧树,蜂蝶飞舞。青黑色的路面上那雪白荧黄的行车线,因为车辆较少,日子许久了,还是那么新鲜夺目。路的外侧,先是裸露着黄土,曾经有人偷偷倾倒垃圾,让人好生烦恼。
不久,政府部门派来了铲车,轰轰隆隆将那里一推而平,园林工人掘坑栽树,只一个春天,沿路便成了一条宽宽的翠绿林带,仿佛给这城市佩带上了一围翡翠项圈。
杨树们一起扎根成长,一起抗击风雨;枝枝桠桠,相搀相扶;簇簇叶片,同舞同唱;树梢争着亲吮阳光;树干比着粗壮刚强。
清晨,人们在这条新路上跑步,只感觉身边的林带犹如整齐的兵阵,刷刷刷总是伴你奔跑;午后,许多“的哥”们开车来此集体午歇,林中声声蝉鸣鸟啼,伴他们进入短暂的梦乡;傍晚,对对情侣顶着渐渐明亮的路灯,隐入林间低语长谈,直到夜露滴落。
然而,就在一天早上,跑步的人们发现,林带中几棵胳膊粗的树被人砍了,只留下一地残枝碎叶,根根被劈烂的树茬露着森森白骨,着实有点触目惊心。
造孽呀!谁这么缺德?路人连连责骂,叹息整齐的林带陡然间像被打掉了牙齿。
第二天下班路上,我路过一城中村,无意间却发现了那些被砍去的树干。——一家门前,几畦碧菜苗旁,长长短短的护栏木棒,真切切就是那几棵杨树的树干,创伤处还淌着汩汩的眼泪,弥漫着它们青苦的气息
我不免下车驻足,街门中走出一位跛脚汉子,衣着几分寒酸,人虽中年,却已苍苍灰发。他说:呀!你怎么走到这儿了?
待我细看,竟然是个熟人,20年前的老熟人。哎呀,是你呀!这菜长得挺好,准是你种的?我随口寒暄着,不禁又瞥了瞥那流泪的树干,说不出的怜惜,却没有对他流露半点愠怒。
回家后良久,脑海中幕幕映现的都是对他的回忆:30年前我和他都是文工团的临时工,他天生出众的身条和相貌,一上台总让别人有众星捧月之感。很快,他就成了舞蹈组担纲人物,记得那年由他主演的舞蹈乡鼓情话还获了省级大奖。伴随他的名声雀起,不免他就“一览众山小”时常还把领导顶撞得面颊七彩变幻。一个午夜,单位里惊乍起抓贼声,大家一直追到大街,抓住的竟然是他,他偷了当时最值钱的乐器——手风琴。
领导还能轻饶他么?第二天,理所当然他被开除回家了。
恰恰就在他卷铺盖走后,上面拨来了一批转正指标——我们不但都转正了,而且渐渐各自事业有成
可他回乡之后,加入建筑队干苦力活,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砸酥了他左脚脚骨,也砸碎了他再上台跳舞的美梦。今日,他竟成了满头灰发的跛脚“老汉”
春风秋雨又是两年,城郊路边的速生林带更加苍莽葱茏,蔚然壮观如雄起的绿色长城。那几棵被砍伐的树茬遗址犹在,每当我走到那里,总不免暗自叹息:假如它们还完好无损地生长在这里,不也和伙伴们一样风华正茂、顶天立地了吗?可如今,却在他家门前,朽烂成了一堆枯柴。
咳,当年才华横溢的他,不正是那几棵被伐之树的叠影么?
(作者地址:052160河北藁城市文化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