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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打开房门,把房间里所有的电灯都点亮,然后转了一圈,把自己重重地摔在那张大床上,然后合眼睡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我的房间里转悠,然后走向我的床——不,是走向我。我睁开眼睛。
“怎么是你?”我吃力地抬起那颗略显沉重的脑袋,声音嘶哑地问道。
“你没有关门,所以进来了。”他用他所特有的眼神洞穿我,把我的疲倦撕扯成碎片,消失在一个暖意融融的春天的夜晚。
“我知道你总是忘记关门,以前这样,现在还这样。”带着我所熟悉的笑容淡淡地说。
我起身站立着,张望门口那一条曾经人来人往的过道,可是现在却是冷清得可以,只听见风的声音在呼呼地灌入那扇虚掩着的门,有一丝寒意在侵袭我,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你为什么发抖啊?”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欲望的东西,晶莹透亮,黑夜的灯光下更加醒目。他把西装脱下,拿起一个衣架挂了上去,所有动作那么熟练那么自然,这里对他来说太熟悉。
“那个衣架有灰尘,换一个吧!”我从衣橱里取了个新的,接过他递给我的衣服,匆忙地换上去,走出卧室,把衣服远远地挂在客厅里,象一具尸体悬挂在寂静的夜里,没有声息,没有挣扎。自从他离开后我的房间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男人的衣服,我有些害怕。
转身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我的背后。
“来看你,因为好久没有见你了。”他解释着,烟的味道扑鼻而来。
我想他又开始抽烟了。
记得那时候他发誓着说再也不抽烟,要把这个坏习惯彻底改掉。我望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声穿过晴朗的天空,飞到天的另一端。
我没有说话,与他擦身而过。利索地从抽屉里找到那个烟盒,是红色的,褶皱着,一个戴着帽子的抽烟的男人正向看他的人使眼色。一个潇洒的抛物线在空中划过,一团红色坠落于淡黄色的床单上,刺眼而狰狞,挤眉弄眼地。我用残痕遮住了它。
“我们的过去,已经变成这样了。看看吧!”伴随着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叫,我摔门而出。
我知道他站在我的背后看我离开,眼中是一片凄然与迷茫。我也知道我的泪在绝望地流淌,象一条河,永远不会干涸,缓缓地或者急速地在脸上滑过。
以前一直以为我的眼泪可以换来他的回心转意,于是泪的呼唤整日整夜伴随着我,床单枕巾都是湿润的叹息。可是渐渐地才明白想让一个男人转变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只靠眼泪那是无济于事的。我停止哭泣,眼泪就再也没有从眼眶中涌出来,即使是在至亲至信的人离开人间的时候,我依然漠然,我的眼睛依然干涩而枯萎。汤汤河水已经干涸,旱季在悄然到来。
可是此时此刻我的河又回来了,居然那么清澈。海水的味道泛进嘴里,我皱了一下眉头,停下脚步。
我在等待什么?
脚步声从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熟悉的轻重缓急,熟悉的呼吸,熟悉的气味开始逼近我的逃离。我迈开疲惫的两条腿,要知道白天我的这两条腿走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我在寻找一个人,因为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人马上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城市。我要找到他,找到这个给我幸福和痛苦的人,我要弄明白他的离去是因为什么,我要挽留住他,我要——
二
“支支。你别走!”男人大声唤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在这个孤寂的夜中显得格外凄凉,一声长一声短地穿越这个喜怒无常的城市街头。
女人站在离那个男人几十步远的地方,一个背影,倾斜着,随风摇曳。女人有着一头美丽的长发——那是过去啊,现在已经把那长发剪短了,用一根没有任何色彩的单调的皮筋松松地束着。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右脚开始跨动,可是她的那一步居然如此艰难,就这样凝滞在那一刻,没有再延续,空气在等待中凝固。她略微转了一下身子,把脚轻轻落在原地,冷冷地伫立在温暖的春风里。“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句奇怪的句子。她是从来不读古诗的啊,怎么会这样莫名其妙地跑出来呢?她惊奇于自己的突然灵感,满意地笑了笑。
何在支支绽露那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时进入她的视线,然后固执地拽过单薄的她,把她紧紧拥入自己的怀里。他感到了这个曾经无数次拥有过的女人是那么冰凉和脆弱,他感到她在不住地抖,从一开始见她到现在一直在发抖,只是现在是愈加厉害。她的头发散开了,皮筋被蛮力弄断,掉在路上。何抱着支支一起蹲下,左手拾起那根失去价值的皮筋,攥在手里。
支支没有作任何挣扎,就这样被这个曾经无数次进入她身体的男人拥着。
男人感觉到他的胸膛有一种湿润了的东西在蔓延,而且有些凉意。他推开女人,发现这个女人光华的脸庞此刻已经是一张无尽的泪网,交织纠缠着。他把脸靠近她的脸,伸出舌头舔了那一脸的泪,海水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支支推开何,把自己的正面袒露在男人面前“我以为你从此以后消失了——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可是你——”
没有等支支把话说完,何的唇与她的唇已经绽放成一朵完美的春夜里的花朵,怒放着,忘却周围的一切。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支支的嘴里含含糊糊的吐出这样几个字。
皮筋从人的手中滑落,黑暗中再也找不到。
三
2002年的圣诞节夜晚。
流星舞厅。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从此开始,从一曲悠悠的慢三开始,从两双眼睛凝神对视开始,从男人温柔地圈过女人的腰枝开始。
何缓缓地牵引这个年轻的舞伴旋入舞池,一曲又一曲地跳着,没有终结。他不知道居然会如此痴迷于和这个女人跳舞。她算不上漂亮,眼睛是美丽的清澈和圣洁。一件明显过大的粉红色的毛衣罩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滑稽,可是更衬托出她与众不同。何的眼光肆无忌惮地浏览着这个女人的轮廓,朦胧之中更添神秘。
女人的脸上有一丝诡异的微笑。谁也没有察觉,昏黄的灯光只适合情人之间的拥抱,而现在,没有情人,陌生人而已。
两步的舞曲是诱人的,不由分说地,女人的身体已经被轻轻揽过,何的手温柔而猖狂地接触着女人的腰。
有一种震颤叫做感动,有一种感动叫做接近,有一种接近叫做陌生。女人的心突然之间摇曳了一下,马上又归于平静。脸上仍然是那抹熟悉的笑——若隐若现。
四
何回家后翻出了一则日记:
2002年11月28日天气晴朗星期?
“她的没有理由的离开是我难以预料的,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们会厮守在一起一辈子,可是那天她淡淡对我说出几个字后转身远去,才让我知道原来我们是在相互欺骗。蓝的美丽和单纯让我迷惑,和她在一起时我可以忘却一切痛苦和烦恼。她是天使,是我生命中的守护神。
一个男人如此依赖着一个女孩,也许有人会说我是否正常,可是我知道我无法逃脱她的温柔。蓝,你可以回来吗?
你的期待我会让它变成现实的,我会好好努力,做出一番业绩,那时候我再来娶你。蓝,你一定要等我!”
他端着它,望着外面沉寂的夜空发呆。烟圈便弥漫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周围空空,心也空空。
五
冬天还没有完全完成它的使命,还是不停地使出一些绝招来震慑人间的凡人。在这样一个无常的季节里,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有一个发现,每当夜晚,一个男人总是带着一个女人从这条马路上飞快地驶过,车子后面的灰尘扬起一片,你的眼睛也许会被掺进些许灰尘,揉揉后你会看清楚,女人的肩膀在不住的抖动。你不会知道原因,你也不用去知道。
“你是一个诱人的苹果,我想吃了你。”何的笑容里有别人看不见的魅力,眼睛眯成一条缝,望着眼前这个叫做支支的女人。
两个人在寂静的夜里端坐在一张名叫床的东西上。
男人灼热的呼吸开始喷射,象一股无法逃脱的吸引力。
不管女人如何挣扎,都被这股力量紧紧抓住,避之不及。
女人羞涩着低着头,之前在舞厅里所有的想法,那些纠缠自己的无聊想法这一刻消失殆尽,她知道自己要崩溃了。她终于知道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是如此脆弱,当男人的脸靠近女人的时候,女人的眼泪爬满脸颊。男人轻轻把她放倒在那张床上。
男人和女人的故事从此开始。
六
认识他是我的劫难,我的一生要在他的手里辗转,宿命的感觉充斥我的脑子,挥之不去。
和杨结束后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可是女人的信念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一夜的疼痛,我几近以为自己要死在这样无止境的痴缠里了。眼睛有湿润的东西在肆意张扬。睁开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我看见两具赤裸的躯体毫无遮拦的展现在面前。穿好衣服,他还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短短的胡子茬象旺盛的小草长在他那张黑黝黝,男人味十足的脸上。突然之间他给了我一个迷人的微笑——那微笑是似曾相识的,舞厅里的相约共舞也正是因为这个微笑。只是他依然睡着,香甜的美梦正围绕着他吧,我没有去打搅他,用自己的唇轻轻贴了一下他的唇,然后幸福地笑着。
正当我痴迷于欣赏眼前这个年轻却又成熟的男人时,手机开始无情地打破这种场面。他的手机在撕扯着嗓门叫嚷着,我怕打破他美好的梦,按掉了。
“蓝蓝?”来电记录里闪烁着这样触目惊心的两个字。我的眼皮稍微颤抖了一下。
他翻了一个身,呷了几下嘴,一条有力的臂膀穿过我的腋下,箍住我的胸膛。我顺势倒下,倒在他温暖而宽大的怀里,他闭着眼睛不停地抚摩着我的头发,那一头长发在他的呵护下开始疯长。
听到他的呼噜声,知道他沉睡。我拿着这只手机,望着这个迷惑人的名字陷入沉思:
“现在这个时间怎么会有电话呢?”
“蓝蓝?应该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吧?”
“她在这个时候找他做什么啊?”
屏幕保护在我的胡乱按动下出现于我的视线里:蓝欣梦幻。
四个字醒目而刺人,心泛起阵阵疼痛,把刚才身体上的疼痛击退得毫无踪影。
我彻底崩溃。
这个男人躺在我的身边,和我睡觉,和我亲昵,和我作爱,和我缠绵。他的骨子里却想着另外一个叫蓝蓝的女孩子,把她的名字深深刻在心里,放在手机里。
顿时一种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从他的臂弯之间挣脱,恨恨地盯着那张有些沧桑却仍然年轻的脸。微笑还在绽放,我听到自己的骨头在碎裂,咯咯的声音挤满我的耳朵,一种虫噬般的痒与痛在灰暗的天空下变形,我看到狰狞的张牙物爪的怪物在嘲笑我,把我仅剩下的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剥夺得支离破碎。
也许立即逃离才是我需要选择的出路。我不属于相互压抑,我要的是真心的付出和实在的收获。
早上,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我离开了他。
离开这个男人。
没有挽留和不舍。
彼此珍重吧!
七
又回到一个人的日子。
夜已深,深夜往往容易让自己迷失,何况窗外的天气也在伤感,雨点在不断地下坠,从天的一端坠落于地的表层,仿佛精灵在畅游世界,带着些许落寞与无奈。其实我们都知道雨是一去无回了的。
又去了“流星”稀少的人带给我的只是余光的一瞥。我不在意,那是属于他们的世界,我只是过客,来这里看看,看看认识何的地方,看看舞池中间幸福的人儿,看看演绎情感故事的地方。灯光昏黄,暧昧的色调,太容易发生故事。
总是在捉摸别人的感觉,在不经意之间触及,然后远离,独自一个人,略微的痛伴随。
没有我想留恋的原因,于是离开。
“你离去,那天忽然倾盆大雨,忘记关的窗,湿一地。”elver的歌飘忽着传到我的耳朵里,推开窗子看看黑色的夜幕,顿觉雨天的凉爽。闪电在头顶炸开,雷声恍惚而至。抓住死的欲望极其强烈,在黑暗中悄然死去,不被别人察觉,不被别人发现,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更不需要别人的眼泪。
“我死了,会有人为我哭泣吗?那会是真实的眼泪吗?或者仅仅只是春夜的雨滴?”我又开始写日记,被我遗忘了半年的日记本静静躲在角落里已经结满尘埃。之前的文字都是关于杨的,凄美而幸福,然后悲伤。
抚摩着自己的脸,还年轻吗?还泛着青春的光泽吗?还是原来那张清纯的脸庞吗?我哑然失笑,捂住嘴巴,怕自己的笑声打搅夜的寂静和别人的好梦。
止不住的寂寞象水一样四溢。怀旧的欲望在纠缠我的心扉,我开始寻找过去。杨给我的回答是:
“还没有。”
“很凉爽。”
“还可以你呢?”
“说说吧。”
“努力改变。”
“你会有新的生活而我不再。”
依然是短促的呼吸声,依然是冷漠的言语,之中透露着的是让我无法触摸的悲凉。没有标点,没有感情,没有依恋,而我呢?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女人而已。
关上手机,搁到枕头旁边,躺下,拉上被子——一连串陈旧重复的动作在这个深夜显得特别沉重。被子有何的气息,他人已不在。自从我悄然离开后,把他的一切消息都断绝后,我们都成了陌路人,谁也不去牵挂谁。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正自以为幸福地躺在他的怀里吧?突然之间想起我们亲热时的一幕幕,心里涌起热热的一股暖流。钻进被窝,想象他在我的身边,伸手触摸的时候却是一团空气。对着手机,对着电话机另外一头的杨输入:“最后对你说一句话:想你依然!”
然后悄然睡去,一夜无梦。
早上起来看见地上是湿漉漉的一片,可是天空中没有雨的痕迹。那是昨夜我的泪吗?
八
我张开眼睛,伸手去抱她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影。支支的几根头发掉在枕头边上,是那种细细的软软的发质,我把头发缠绕在食指上,我还可以闻到来自她身体的悠悠的清香。
找遍每个角落,都不见她。她去哪里了?她怎么了?这个被我得到的女人现在一下子失踪了,我的心慌得可以。
拼命打她的电话,那头有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一遍一遍地重复,几乎让我陷入绝望。
她就这样消失了,不给我任何承诺,象一道风呼啸着穿越我的身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难道她是一个愚弄别人的感情的人?难道她只是为了自己的情感得以宣泄?难道——?太多的问号在我的脑海里铺展开,形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我被困在其中,找不到方向和出口。
我满世界找她这个人,可是每次在街上看到与她相象的女人从我眼前走过时,我快步上前张望,带给我的总是不断的失望和无尽的苦楚。
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一包烟,狠狠的抽着。烟雾弥漫在我的眼前,鬼魅一般跳着诱惑人的舞蹈。我想抓住它们,一挥,便散开了。
手机屏幕这时候开始闪烁,一个信封冒出来。
“何,我把握不了你,你太光滑。我选择离开,请别找我。我会痛苦,我想我这一生都不再去爱别人了。——”支支的话语用文字的形式呈现在我的面前,我无法想象这个女人从此以后又要离我远去了。我意识到这所有的原因全部是蓝蓝,那个曾经许诺我永远的女孩子。
一辆汽车从我身边急弛而过。
也许寻找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街灯的光亮有些黯淡,天是那种灰蒙蒙的颜色,我独自一个人穿梭在街头。几个穿着打扮时髦且露点很多的女人从我身边掠过,用异常风骚的眼神掠夺我的意志,闭上眼睛吧,沉睡是唯一的选择。
我也要离开,我决定离开,放弃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