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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找不到挽留你的借口,你是我的宿命,我无力反抗
一
小小斜靠在楼下不远处的电话亭边,嘴巴里不断咀嚼着口香糖。明亮的阳光洒在她透明的肌肤上,斑斑点点,相互嬉戏。
她锁好了那扇铁门,把闪亮的银色钥匙放进黑色羊绒大衣的口袋里。纷乱的头发拂过白色的墙壁,一缕一缕。
两个年纪相差5岁的女人,坐着出租车开始游荡在城市的大街上。
她们去了一个名叫“行者妩媚”的酒吧。
“考虑过真正爱一个人么?”小小边往空玻璃杯倒酒,边不抬眼地问。
小小是个性情单纯的女孩子,有着一头金黄的披肩长发,喜欢穿惹眼的艳丽衣服,化着不浓不淡的妆,有着二十一岁的好奇心和红润的容颜,可以把不快乐坦白地写在脸上,可以轻易地付出真感情,可以喝醉后满脸泪水地故作坚强。
“当然,每天都在试图去爱一个人,一个可以让我完全失去自我的人。”我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标准呢?”
“应该是英俊,心存温柔,又懂事的男子。”她也开不断搅动杯里的液体,眼神迷离地落在酒吧的某些角落。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才能不动真感情呢?”小小抬头看着她,充满了期待。在小小的眼里,她永远是走在爱情前面的胜利者,并且一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傲视所有女人。也正因为如此,小小总是愿意将困惑毫无保留地倾诉给她听,即使她的状态非常游离。只要可以诉说也是一种幸福。
“你是一株性情的植物,就像开在夏日阳台上的花朵,洋溢着一身的热情,怎么肯沉默地盛开?”
“可是,为什么我总是能够轻易地让对方知道我的认真,我的在乎?”小小依然不甘心。
她点了支烟给自己,黑暗里有一圈又一圈白色的烟雾开始缭绕,然后问道“你需要的究竟是爱,还是一个陪伴者?”
小小没有回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只剩下一只盛满空气的透明的高脚玻璃杯静静立在原木的吧台上。两个女人开始一杯一杯地喝酒,只是喝酒,不说话。而彼此心跳的声音却随着触手可及的空间传递过来。谁都不快乐,小小,和她。
她想,小小是一只蝴蝶,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沾惹爱情的花粉。充满幻想与期待的心灵一直未曾被真正开启,所以小小时常黯然神伤,一遍遍地寻找那个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爱情童话。可是她知道,女人终究会在寻找童话的过程中慢慢变老。但她不会告诉小小这些。
她笑着举起酒杯“小小,祝你可以真正爱上一个值得你去爱的人。”
二
很多时候她不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尤其是女性朋友。她开始习惯在参加朋友的聚会时半路逃跑,一个人街上游荡,感受一个人单独的存在。她知道她自己恐惧那种在人群中茫然若失的感受,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郁郁寡欢,难得有笑容出现,再也不知道如何默契地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她知道那种感觉已经陌生。
网络上的朋友告诉她,说男人是善变的动物,变得他们自己都无法把握。而在她的眼里恰恰相反,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女人的变化无常更叫人手足无措。她是女人,她明白。
午夜两点钟,吧台的服务生开始清洗一个个透明的玻璃杯,洁白的棉布被他们轻轻裹在了赤裸的杯身上,轻微的摩擦可以让冰冷的杯子温热,她想。而此刻她也需要一种轻微的摩擦,让开始渗出酒精的皮肤慢慢灼烧起来,开出蓝色的火焰般的花朵。她感到了醉,头重脚轻,拿杯子的时候开始小心翼翼了,起身去卫生间的步伐也开始迈得仔细。她很害怕,害怕自己跌倒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午夜,跌倒在这个叫“行者妩媚”的酒吧里。她是行者,从一个男人走向另一个男人,一直行走,以一种妩媚的姿态。
于是她开了这个酒吧——行者妩媚。
琥珀色的酒精与透明的冰块相互拥抱着,配着柔和的灯光跟闲散的音乐感觉十分暧昧。
她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泪水,即使感到剧烈的疼痛,也不轻易叫人发现自己白皙的皮肤下面那些溃烂的伤口。她知道自己将一直行走。
三
“你在哪里?”
“在车上。”她还是倔强地挂掉了电话,叫司机在路边停下车子,然后开始扶住一棵路边的树呕吐不止,没有吃晚饭吐出的全是带酒精味道的水分。她从来没有在一个男人面前呕吐成一种可怕的姿态,现在也不会,以后
早春时节的城市渐渐苏醒,黎明时分的风吹得如此煽情。
街灯把大街照得明亮又安然。微凉的风卷起她大衣的衣角,耳边有风跟黑色高跟鞋踩出的声音,在暗夜里交织成一种奇怪的节奏。
每过一辆车,她的长发就会追随似的飘扬,像长长的尾巴,一直往后拖拽。也许汽车真的可以连同她的头发一起带走,带着离开这里。
她把身体靠在天桥的栏杆上,身体向后仰下去,仰下去。眼前有云在天空里行走,那种烟灰色画面上有几颗沉默的星星。彼此都不说话。
“出来和我约会吧,艾?”
她开始想象话筒那边的男子正扭开床边的台灯,看一眼床头柜上的时钟,耷拉着的眼皮拼命往上挣扎,他终于打着哈欠把身体靠在了床头上。
“我很困。”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可是现在外面的空气很好。”她开始像小小一样不依不挠。
“你怎么还在外面?风好象很大,你在哪儿呢?”那个叫艾的男人的声音有所提高。
“在天桥上。”她打了个酒嗝。
“别折磨我,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男人的声音疲惫倦怠地通过电话传到她的耳朵里。
“我想知道从桥下看我的长发被风吹起来是怎么样的。”她一边说,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不断抚摩自己翻飞的长发,有淡淡的笑容隐约浮现,在凌晨的微风里轻轻摇曳。
“你又喝酒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折磨你自己?也同时不断地在牵扯着我。”
“我很抱歉。可是我想唱歌,我现在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她固执地在风中扯开自己的嗓子,哼着一首蔡健雅的无底洞——“穿梭一段又一另一段感情中,爱为何总填不满又掏不空,很快就风起云涌,人类的心是个无底洞。”
“别说废话了,蓝。回家去,去睡觉。”男人用不置可否的语气再一次命令着这个叫蓝的女子,她有一头飘逸的长发,却纷乱,有着深邃的眼睛,却不清澈,有着一道又一道沉重的伤疤,在她的身上,在她的心里。
四
她的手终于沉重地落在房门上,跌撞着把自己的身体摔在门前。男人给她开了门,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她推开他,直奔卫生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叫她发泄出来了。刚才在路边她早就把身体里的东西给呕吐光了,只是整个人颤抖得厉害,身体在不间断地抽搐。她不知道此刻她到底需要什么,她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跑到男人艾这里来了。她想,她是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她要把自己牢牢绑在这个男人身上。即使再次疼痛。
他弄了条湿毛巾给她,叫她喝些白开水。“你为什么要这样,蓝?你很让我心痛知道吗?”
她从背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从他的床头边找到打火机自己把烟给点上了。缓缓从嘴里吐出一个烟圈,再一个,再一个。
他回到床边,坐下来也点了根烟吸。
屋子里沉默得像缺氧的鱼缸,两只沉默吸烟的鱼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出口,却都不知道该游到哪里。
“我不想失去你,艾。”她把烟蒂狠狠揿灭在烟灰缸里,将白皙的没有血色的脸藏在纷乱的长发里,轻声说。
男人不说话,他只是望着她那半张枯萎而消瘦的脸,然后站起身,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轻轻握着,握着,然后将唇送到了她的额头上。
她低下头,抽出了被他轻握的双手,左手捧起他的右手,右手摸着他掌心里纠缠着的曲线,一条一条,或扭曲或清晰的。啪嗒,一滴咸湿的泪落进他的掌心里。她的脸上泛起笑容,这滴泪终于落下来了,等了那么久,那么久。
他望着她那张扭曲了的脸,把手抽了回来,没有再说什么。
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迅速地站起身去沙发上拿那只黑色的背包。但她的身体还是被他死死挡住了。女人无法战胜男人。
“你又要去干什么?你到底要怎么样才甘休?”
“我想离开这里。这一次是真的彻底离开。因为你已经耗尽了你所有的耐性。”
她依然低垂着眼睑,有一滴又一滴潮湿的东西滚落。
“神经病。如果你真的想走,你又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不让我睡觉?麻烦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到底该怎么做,我怎么做你才会快乐,才会不伤害你不伤害别人?此时的艾像一只发怒的狮子,那双微红的眼睛渗透着兽样的目光。蓝的脑子里突然开始出现一张温和的笑脸,一双温暖的手,一张中性的报纸和一声低低的男中音。画面象播放电视片一样连续不断,那个艾已经消失,从记忆里消失,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许久,他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只是再一次狠狠地抽烟。
“宝贝,去谈一场有结局的爱情吧,别再浪费时间了。你知道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他终于开口,说出了那些憋在心里那么久的话。
“如果明天不会到来,也许我还有挣扎的理由。我知道,你一生一世的诺言都给了她。我永远找不到挽留你的借口,你是我的宿命,我无力反抗。”她抬起头,捋了脑门前纠结着的长发,面对着这个叫艾的男人说道。
她又开始回想,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大雨滂沱。只是为了躲雨才在那里相遇。而也正是因为躲雨,她和他差点擦肩而过。若不是她去拿咖啡馆书架上的书,她不会发现坐在窗子旁边喝咖啡看报纸的那个男子。有着温和的眼神,从容的姿态,以及瞬间吞噬她心的力量。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在那个瞬间,彻底爱上过这个男人,更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否曾用心的一个角落珍藏属于他们的故事和感情。她只知道的是,他们就这么开始面对面坐着,说话,然后喝酒,再说话,再喝酒。
他们不试图去了解对方的现在与过去,无数个夜里他们是互相取暖的两个陌生的灵魂,熟悉的只是皮肤和皮肤的气味,带着淡淡的酒精香味。她不曾知道他事业上的成就,他也不曾知道她的噩梦。
但是灵魂过于纠缠,对于女人却只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战争,不论输赢都只能抱自己伤口回到原地,她再也无法清醒如从前般抽身出来,不带半点留恋。
原本沉默的房间里渐渐有了阳光的抚摩,鱼缸开始有了短暂的生气。
他们平静地吃完早餐,不看彼此的眼睛。不再需要语言。
“不要说告别的话,我先走。”她平静地说完,拿起包,然后转过身。
他望着她的背影,她的头昂起,朝前走着,不再回头。
手心突然生疼地燃烧起来,他把手放进口袋里,握成拳头。只是谁都不知道手心里的是酒精,是爱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