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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完菜,将自行车推进地下储藏室,锁门出来,听到有人下楼,嘴里发着含糊不清的音,脚步凌乱,好像走一步退半步的样子。?
我不看也知道,是二楼的两位老人。那位老太太不知得了什么病,神志不清、走路不稳,平坦的道路对她来讲似乎生满了坑坑洼洼,没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对于他们,我没有太多的了解,只知道他们曾有一位优秀的让他们深感骄傲的儿子,在国外工作,不幸遇难了。这对他们的打击到底有多大?不敢想,恐怕那恸会如深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填平,从而可以让他们能够过一种普通的生活。
他们刚搬来租住这房子时,每到半夜,老太太会大哭一阵,声嘶力竭,简直像困兽的痛嚎,彷佛处在生死边缘。她的大哭的声音会穿墙越壁,把熟睡的我们惊醒,令人不寒而栗。后来,她的哭声小了,以致不哭了,不知是她的病越来越重了,还是逐渐领悟到再怎样哭,唯一的儿子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不能再来见她。
我有时会在楼梯上遇到老大爷扶着老太太,他们行走缓慢,简直是战战兢兢,如立薄冰。
有时,我会看到老大爷随身携带的有些破旧的环保袋里,竖着一本圣经。我在同情、怜悯他们的同时,又感到一点安慰,因为他们在信仰里会得到一点温暖和救赎,生活不至于那么绝望。他们的生活已经被命运安排得支离破碎,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扶靠或者让他们凭藉呢?
他们租住的房子喜欢敞着屋门,我猜想是老大爷忘记了关门,因为没人喜欢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隐私,尤其是那一屋子的凌乱。几乎每位上楼的人在经过他们房间时,会捂住鼻子,加快脚步,犹如临险逃离一般,因为那里面会有熏人的气味传出。有人甚至还在他们的屋门上贴上了字条,希望他们将门关起来。看到那些警示的字,我的心情很复杂,觉得有些委屈了他们似的,但是又觉得邻居的提示也是无奈之举。
他们来这里有两三年的时光了,老太太走路依然蹒跚,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任你仔细分辨也听不清楚。本来就不高大的老大爷背更弯了,人老了很多。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到老大爷,总想起夏天蝉的幼虫从小洞里刚爬出来的样子,窝着腰,身上的斑纹装饰着它的老相,走路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便落进谁的手里。
今天,我站在储藏室的门口,他们看不到我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着他们慢慢下楼、慢慢走出楼道,省得我们的相遇会令老大爷尴尬,也会让他因老伴的笨拙阻挡了我上楼的路而着急。
我等着,直到看到的是他们的背影。提菜上楼时,我想,受到命运眷顾的大概就是幸运儿了,受到命运打击的,则是悲哀者了。悲哀者如同他们,走了一个,病倒了一个,只剩一个年老的还在苦苦地撑着。苔丝中苔丝忧郁地告诉弟弟,树上的苹果有的生来就是红大的,有的则是遭了虫嗜的。那遭了虫嗜的,只能暗自伤悲垂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