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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冰和敏敏是我大学时的同学，敏敏不和我们一班，她是师范专业的。似乎从大一开始就见他们俩常常在一起。刚踏入大学校门的新生，对于爱情还只是模糊的好奇和向往，每当见他们俩手拉着手在花园里漫步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淡淡的羡慕。冰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帅气，努力，肯上进，心眼很细致，在班里人缘很好，总之仿佛一切优点都集中到他身上。敏敏却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孩，个子低低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出的般配。后来渐渐地知道他们来自同一座城市，高中时就是好朋友，考入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系之后，纯洁的友情慢慢地升格为真挚的爱情。那时我多么羡慕敏敏啊，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能得佳偶如此，还有什么可求呢？
冰和轻扬同住一个宿舍，冰排行老七，轻扬是老二。我和轻扬在一起之后，冰总爱“二嫂、二嫂”的叫我，我为这个很生气，还冲他发过一次火，以后他就改了，不再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在人前，冰把敏敏称为小妹妹。记得有一次冰过生日时，班里一些同学到他们宿舍去共同庆祝，那天敏敏没去，很多同学都问：“你小妹妹呢？怎么没来？”慢慢地条件反射似的，我一听到妹妹两个字，就立刻想起敏敏，好象全世界只有她是妹妹。
那时候，晚上上完自习，我和轻扬常常会在外面呆一会，快熄灯的时候才回宿舍。通常是他把我送到宿舍楼前，然后我再往前走一小段路，把他送到一个拐弯口。这个拐弯口有一盏路灯，灯下有一棵槐树。我从不知道路灯下重重叠叠的树叶有那么美，我们常常就站在树下分手。有一次，我站在黑影里看着轻扬走远了，才转过身往回走，这时，我看见冰和敏敏两个站在灯影下，默默地相对。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是觉得他们的侧影在路灯下显得很好看，仿佛是一个剪影，和谐而且美好。这个画面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无法忘怀。
敏敏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她在路上遇见同学，从来不打招呼，只有很熟的朋友，她才会远远地看你一眼，微微笑一笑。不知道她这样是高傲还是什么，但她其实是个非常热情，非常善良的女孩子，这一点只有跟她接触久了，才会发觉。
有一年十一放假的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石人山玩。那是一次很开心的旅行，照了好多很好看的照片，这些照片是爱情和友谊的见证。有一张是我给他们偷拍的，他们俩象一对夫妻一样脸对着脸说话，神态亲昵而又安详，敏敏笑得很开心。我留下了这张照片。当时还开玩笑地对他们说，等他们老了，儿孙绕膝的时候，我再还给他们，让子孙们看看他们年轻时的模样。
后来有一次，忽然听轻扬谈起同班的小洁，也是来自安阳市的一个女孩子，说冰大有喜新厌旧之嫌。我听了一点也不以为意。我觉得冰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会背叛爱情呢，他是那样的痴情，那样的专一。
我坚信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绝没想到他们会分开。
二
转眼间毕业了，敏敏和冰，还有小洁都回到了安阳市工作。半年过去了，在安阳工作的室友蓉结婚时，我和轻扬去参加她的婚礼。蓉悄悄地告诉我，见到了敏敏，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冰。我惊奇地问为什么，她说，敏敏的爱情遇到了危险，这一段时间她一直很消沉。在我的追问下，她才告诉我，冰变了心。
一瞬间我不知说什么好，人人都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却发生这种事。我不敢想象敏敏此时的感受，她会多么痛苦啊。
这时，有人敲门，蓉开门一看，正是敏敏和冰两个，还象以前一样，那么般配，那么和谐的一对。可凭着女孩子的敏感，我还是觉察出了敏敏神情中的落寞和凄凉。
夜里我们俩挤在一张小床上，很久很久都没有睡着。敏敏哭了起来，她说，我现在才知道命运到底有多残酷，在你最快乐的时候，它却给了你一个最悲惨的结局。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说，上午见到你俩，还觉得一切都挺好的。敏敏说，他可能是不想让同学知道我们俩的事，所以尽量装得象以前一样。可是怎么会一样呢？失去的永远都不会再来了。我无言以对。敏敏说，我不该在这样的时候哭的，蓉就要结婚了，多好的事啊！她说着又哽咽起来。我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这种无言的慰藉使她哭得更厉害。她大致讲了讲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果然是小洁，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摧毁了冰和敏敏之间建立了好几年的感情。敏敏哭着说，我真的是全心全意对他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敏敏几乎哭了一夜。
第二天是蓉举行婚礼的日子，在酒店里吃完了饭，许多同学围着电视唱起了歌。有人提议说，好久没听敏敏唱歌了，敏敏唱一个吧。话筒塞进敏敏的手里，不知是谁选了一支当爱已成往事。飘飘扬扬的乐曲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忧郁的悲伤的调子令人心碎。
今年夏季的一天，冰忽然来开封，为小洁转她的组织关系，顺便看看我和轻扬。晚上，他在我们家睡，另一个在开封军分区工作的男生也来了，三个男孩子在客厅里说了一夜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问轻扬，他不肯告诉我，说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直到后来的一天，我们说起他们三个的恩恩怨怨，轻扬才悄悄对我说，冰之所以要和敏敏分手，是因为他和小洁之间的一次“不该有的冲动”老天！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三
2001年11月16日中午，家里的电话响了，是轻扬接的，放下电话他告诉我，冰要结婚了。我几乎是立刻问道：“和谁？”这个问题是多么滑稽，而轻扬居然也忘了问。是啊，他会和谁结婚呢？
第二天是礼拜六，我和轻扬一早就起床，到车站赶最早一班到安阳的车，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到了酒店。冰和他的新娘在楼下接我们，新娘子穿着红色的长裙，娇小玲珑的样子，那是小洁。小洁终于如愿以偿了，心里想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有一些嘲讽的味道。
人群中没有见到敏敏，她没有来。没准她这会儿正在家里哭泣，我想着，忽然间感到很悲哀，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次去安阳，我很想去看看敏敏，可是这显然是不合适的，况且见了她，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敏敏一定很孤单，很难过。我想，我大概能理解敏敏的感受，试想，如果轻扬和别的女人结婚，在他举行婚礼的这一天，我会怎么样？敏敏忍受的正是这种煎熬。
冰显得很高兴，轻扬下车之后，他甚至跟轻扬拥抱了一下，显示着迎接老同学远道而来时所应有的热情。我注意到我们上楼时，他的手搭在小洁的腰上，贴着小洁的耳朵说着什么，两个人很亲热，就象以前他经常对敏敏做的那样。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默契地不提敏敏的名字，只是不厌其烦地说着一些祝福的话。冰喝了很多酒，有一句话他重复了很多次，他说，看到这么多同学大老远来喝他的喜酒，他很高兴。他的酒量本来就不行，那天喝的又是不掺假的白酒，到后来，他明显的醉了。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举止也轻佻起来，跟我喝酒的时候，他甚至用手揽着我的肩，让我难受了好一阵子，还在大家的起哄下硬要和一位女生喝交杯酒。他真的喝醉了，这些举动都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吃完了饭，一帮同学到冰家里去。我们叫了辆面的，六七个同学挤着坐，人多坐不下，我就坐在轻扬腿上，小洁坐在对面一个女孩的腿上。蓉那天骑着她的摩托车，冰非要骑车带她，蓉先是不让，后来终于拗不过他，只好把车交给他，自己到面的车上来。
车子还没发动，就看见冰骑着摩托车摔在地上。不知道摔得重不重，小洁急忙拉开车门跑下去，把冰从地上扶起来，蓉也下了车。冰不再逞强，乖乖地上了面的车，坐在靠着车门的位置上。车子发动了。小洁有点生气，不说话。冰见她在别人腿上坐着，就拉了她一把，想让她跟自己坐在一起，小洁不愿意，甩开了他。
就这么一点小事，谁知道冰就动了大气。
他一把推开小洁，这粗鲁的动作让小洁委屈得哭了起来。小洁的哭泣好象使他更生气了，他竟然拉开车门，要从开着的车上跳下去。幸亏轻扬和我拉着他，不然看他的架势，非要跳车不可了。轻扬拉他的时候，他挣脱不开，还回身打了轻扬一下，嘴里嚷着：“放开我，让我下去。”他回身的时候，我看见他满脸是泪。轻扬劝他说：“你下去了，我们上哪儿？”你猜他说什么？他竟然说：“你们想上哪上哪。”幸亏大家都是老同学，要是别人，他早把人得罪光了。
平静了一会之后，车里只剩下小洁的啜泣声，哭声不知怎的又勾起了冰的无名火。他再次把车门拉开，要下车。车门打不开，他就使劲用脚跺门，把面的车的车门都跺坏了。下车的时候，怎么拉都拉不不开。幸亏另一个门还能打开，不然我们一车人还真下不了车呢。
我们都在劝他，他才渐渐冷静了下来。小洁的涵养真令人佩服，冰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让她下不来台，她还能主动和他修好，递给他一张纸巾让他擦泪。
新婚雁尔尚且如此，以后他们的日子能象同学祝福的那样，永远幸福，白头偕老吗？难说。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