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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我上小学就在本村祠堂里。村里的祠堂据父母说在人民公社的时候派上过大用场。祠堂在当时的我看来很宽敞,四根大柱,威立中间,后面还匍匐着一条待修补的船,一块木板涂抹上油漆,就成为了黑板。老师姓陈,男,30岁左右,民办教师,邻村的。
老师,让人敬畏,曾经因为作为班长没有维持好秩序被批评,耳根赤红。老师是民办的,教我们四年级,语文数学思想品德美术音乐体育(总共也只有这些科目)全教。老师讲课很慢,一句句读下去,老师的普通话不准,但教我们绰绰有余,父母只会最本真的方言。
老师教了我们一年,在这之前我记不清他教书多久了,老师教书之余还经常参加劳动,跟他的妻子——同村的。他也会做瓦片,我们那儿的人有很多以此为业的,从湖中挖些泥来,这是力气活,加上些须技巧。他做瓦片和教书一样好。
我上初中后一直没有关心过老师,虽然在邻村。老师没有转正,我想现在他是后悔与无奈的,个中缘由不得而知。但老师教我的课文我都是在第一时间去他那儿当面背出的,记忆真是神奇的东西,四年级的内容总隐约地浮现在思想深处。
最近见到老师是偶然的,儿子喜欢声音,听见类似拖拉机的噪音总想去瞧瞧。原来是老师操起了碾米的活,他的精明能干还是有用武之地的。我却突然少了种感觉,曾经笼罩在他身上知识的光环消失了,只剩下一耳轰鸣。
老师老了,我成人了,时间从指间悄然流逝了十八年。
渔事
家在湖边,所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湖水养育着湖中的鱼和周围村子里的人。
渔事总是发生在发大水的时节。大有“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般壮观。
儿时渔事印象尤深。
以前湖是属于国家集体的,不像现在承包给个人,所以钓个鱼没有多少人来说你,每年临近年终大捕鱼,家家户户都能分一些,但场面绝对没有大水时抓鱼刺激。
以前水利枢纽没有现在好,一下大雨湖水马上漫溢,湖通向四十里河处有竹编的排拦截着,水一外泄,随着水流鱼就会蠢蠢欲动,那时捕鱼只需摇上一叶小船,带上一杆鱼叉,在箔边一停,鱼自会投入死地。现在发洪水全然没有了当时的苦中之乐。
天还没有亮,村子里千船竞发,为了占据一个有利位置,晨曦艰难地在云间挤的时候,要在船间见缝插针,比阳光逃出云层还难。
那密密麻麻的船,那熙熙攘攘的人,那泼喇作响的鱼跃声,人们的惊呼声、抢夺声、叹息声夹杂,水依旧向低处流着。鱼碰触到竹排一跃,运气好的擦过船舷落入水中,倒霉的重重甩在船肚里,张着鳃,并不习惯在空气中自由呼吸。有些更惊险,搁浅在水草上,紧急关头鱼叉飞去,正中目标,鱼在痛苦中仰望从没有见过的天空。
这样候鱼最多的时候有几十条,大小不一,那时总可以见到村民提着鱼,手指穿在鳃间,鱼在陆地上行走。
渔事总能持续好几天,随着水的静止而平静。渔事是留在村民记忆中的盛事,村里上了年纪的人一说起,精神斗增。现在仍在污浊的水边嬉戏的孩童他们哪里知道前辈的趣事。
那场面在我切近而渺远的记忆中耽搁着,迟迟不会陷入遗忘之中。
我想,如果没有切实的措施,这渔事真的会成为绝后的乐事。我不敢想象有这么一天,我定我告诉儿子他父亲小时候的乐事,并要让他坚信,他也会遇到。
一座山的消失
村子里消失一位老人,一椽破屋,已司空见惯。一座山就这样活生生地从我视线里消失,矮化为一席平地,让人叹服现代化的伟力。
山并不高,横卧在村子前,我相信它卧了千万年,它犹如一头牛,称之为牛山,头西尾东,反刍憨厚的模样。
山是我们征服的旗帜,每次放学后,都要去上面转转。目光略过村子前空荡荡的田野(现在房屋密集),瞧见村里的同伴在山顶挥舞着枝桠红领巾呐喊,这无比诱人的感召的声音响布村子上空,我们会冲上去,好象找到栖息之地的蜂群越聚越多。
我们分成两派,互相比武争斗,我们摔交,我们大汗淋漓,太阳疲惫的目光淹没了我们的身影,村子上空不见炊烟的时候我们会鱼贯回家,收拾一天的心情。
不知何时,山脚下来了推土机,轰鸣声响彻村子空间,并不动听。山的身躯一点点在声音中风化,碎屑的躯体被庞大的车运往山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山移动了脚步,很零碎。
消失就这样发生了。
儿子很喜欢在早晨或傍晚去山曾经蹲过的地方走走看看。儿子还把唯一剩下的土堆叫做山,儿子喜欢站在“山”顶看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我庆幸山在彻底消失之前还给儿子一个站立的高度,我慨叹这在我眼里不是高度的高度。
山消失在我眼前,消失在我心里,消失在村人的心里,或许当面前的天空更加开阔的时候有些不习惯,或许习惯能在时间中养成,但记忆永远是唯一的。
那座山喔,看到你曾经的位置,心头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