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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忻正微哂,事情就此定下,他连问都不必问,便在尹霏身边塞进自己人。“你们去帮姑娘打扮打扮吧,我去前头看看。”闵忻正指令一下,尹霏便被三个丫头拉进房间里。
房间不大,但布置得挺雅致,这是闵忻正和管事平日对帐说话的地方。
桌上摆着一个妆盒,珠翠簪环样样有,一面磨得光亮的铜镜正中放着。翠玉把尹霏拉到椅子上坐下,拆开她的发髻为她梳理长发,青玉则拿来水盆服侍她净面。
见两人动作熟练,碧玉没出声阻止,转身去看箱箧里的珠宝首饰。
每看一件她就忍不住惊呼一声,都不是凡品啊,这些东西的精致昂贵任何人一看便知。
就在碧玉正猜疑着闵忻正的心思时,青玉一声轻喊,让她回神。
“打扮好了,小姐真是溱亮,我瞧啊,公主娘娘也就这般模样了。”
翠玉在尹霏脑后札起一束头发梳成髻,发髻用珍珠链子围上一圈,下面垂下三、四条长短不一的小珍珠坠炼,款式很简单,但一走动珍珠便会撞击出清脆的响声,额前覆着薄薄一层浏海,左颊处垂下的细发恰恰地挡住她的胎记。
尹霏换了一件月牙白的对襟织锦长裳,裙摆处有粉色丝线绣成的无数朵茉莉花,夕卜头罩着薄如蝉冀的银色纱梦裳裙,透过那层飞舞薄纱,茉莉花像是在迎风甄荡似的,整个人彷佛被笼草在烟霞云雾中。
青玉只在她脸上淡淡地扑一层薄粉,却出现似芙蓉般的清姿雅质,肤白如雪、眸如点漆,整个人粉妆玉琢,素净纤巧之极。碧玉看呆了,好半响都合不拢嘴,这是他们家小姐?
“傻啦?没见过美女?”尹霏一指戳上她额头,惹得翠玉、青玉都笑开了。
“小姐,你完全不一样了呢,”碧玉吸吸鼻子,感动得眼眶发红。“你要是早一点这样多好,那么姑爷”
“什么姑爷,哪有那咢人物?好了,你们谁去看看,该我出场没?”
“是,小姐!”翠玉应声往外走去。
那是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尹霏没想过,闵忻正能够把舞台设计得那么好,她明明只是揺一杯泡沫绿茶,他就是有办法将它弄成一场发表会。
在她出场之前,先有丝竹音乐暧场、有翩然飞舞的舞娘吸引观众目光,在一场美得如梦似幻的表演后,她方正式登场。
一身银白装扮把她弄成九天仙女下凡尘,美到让人说不出话。
她动作有如行云流水的揺好茶,把茶往水晶杯一倒,插人吸管,向观众通通一拜,下场,留给身后观众一阵唏嘘赞叹。
来的人比想象中的多上数倍,这回的宣传做得很彻底,接着只要能够确保花茶产量,很快就可以开茶水铺子了。
“在想什么?”刚同贵人们周旋完的闵忻正走到尹霏身边,出声问。
“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
“种水耕蔬菜不是?”他很期待,她能够用那池水种出什么好东西。
“菜己经种下了,没需要忙的,我在想,还可以做些什么别的。”
“种菜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除草、施肥、抓虫子,那一大片够你忙的。”
“水耕蔬菜刚开始的成本是高一些,可是房子盖好、水车装好,那些设备可以一用再用,不必担心天灾影响收成,且我花了大钱在窗口铺上细绢,就是为了防止虫子啃蚀,没有虫子啃过的菜卖相好,价钱自然可以提高一些,对了,我并不打算把它们拿到市场去抢菜农的饭碗。我想卖到酒楼,不是平价酒楼,而是高价酒楼”
听着她一套又一套的说得眉飞色舞,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老觉得她和一般女子不同了,所有女子都指望着依靠别人生活,或是父母、或是丈夫、或是子女,但她不一样,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靠一欢手来成就自己。
他克妻、他无子,这是他的命,早在笫一个未婚妻早天后他就明白的事情。他赚钱,却没有子女可以承继,他努力,却没有妻子对他崇敬,曾经他想过,自己的竭尽全力是为了什么?
后来他想清楚了,单纯是为了成就自己。他用成就来证明自己的能力,用成就来满足自己不满足的心,也用成就来让自己快意。
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样努力?”
“起初,我以为多掌握一点金钱,便可以多掌据一点人生。可后来发现工作有些辛苦、有些挫折,但在辛苦挫折当中,我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证明自己有能力做许多事,也证明自己对这个时代有用。”他猜对了!他总是能够猜中对方的想法,但从来没有一次他因为猜对而开心,这回,他非常非常快乐,因为他猜中的,是她的心思。
“很好,继续保持。”
他拈拈她的肩,而她回给他一个真诚笑意。
说实话,她挺喜欢在他面前发表谬论,彷佛他都能够理解,并能与她产生共鸣似地。这样的交谈令人愉快,让人想要同他一说再说,把满肚子别人无法了解接纳的想法全给说出来。
青玉的出现打断了两人偷快的对谈,她说:“小姐,外面有位公子想见你,说是你的旧识。”旧识?尹霏拧眉,会是谁?
“何必这样纠结,我陪你见见,不就知道是谁了。”闵忻正嘴上说得轻松,心头却是一紧,是他吗?是他吧。苦苦一笑,这时候他真痛恨自己精准无比的判断力。
“好。”尹霏点头,有他在,她竟是半点惊慌都不存。
不多久,一名年轻男子掀开门帘走进来,在看见那个身穿宽袖大襟、淡紫色长袍,腰束五彩镇琥珀腰带,身形修长,朱面丹眉,丰神后朗,一派风流公子模样的男人时,尹霏和碧玉的脸色同时沉下夹。是朱念祖,闵忻正意料中会出现的男人。
朱念祖是京城排得上名号的商家,闵家茶铺有这样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不出现?只不过他没估料到,在没接到请帖的情况下,他还愿意纡尊降贵,挤在平头百姓中间一起观看这场绝无仅有的表演。
朱念祖冲着尹霏笑弯两道眉。
闵忻正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他在观察,观察尹霏对朱念祖是否余情未了。
尹霏i吴解闵忻正的意思,以为他在等着看她怎么踩过、跨过或是踹开这块大石头。
尹霏落落大方地走到朱念祖踉前道:“朱公子,久违了?”
朱念祖一欢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美人儿,这是被自己休弃的妻子?怎么可能?
那个怯懦卑微、成日低着头,动不动就掉泪闹自杀,令人憎厌的女子竟变得如此落落大方,并且美丽得令人枰然心动?便是那块丑陋狰狞的胎记也淡得几乎不复见她是怎么变成这番模样的?若是知道她可以这般光彩夺人,要是知道她有一手制茶的好手艺,他怎么也不会写下那纸休书,更不会把天大利益给往外推送。
不过,现在这样更好,她和闵忻正搭上了线,那是过去他想尽办法也做不到的事。
闵家可是大赵数一数二的商家,再加上雨非茶那可是连皇太后都赞不绝口的好茶吶。
之前他恶意休掉尹霏,原是想求娶闵家庶女为正妻,没想到闵家姿态高傲,连个小庶女也要嫁入官家为正妻,谁知因缘巧合,竟让尹霏给搭上了。
朱念祖露出满脸斯文笑容。“霏儿,你怎喊我朱公子,这般生疏?”
不喊朱公子喊什么,孽畜?下三滥?还是无缘的前夫?她没回话,只是用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结他。
她一语不发的戏谑表情让人有些下不了台,朱念祖尴尬的出声道:“霏儿,怎不替为夫引荐这位爷。”朱念祖的称呼让闵忻正蹙起眉头。
“朱公子,你不认得闵大爷吗?他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商人”突地,她夸张地掩了掩嘴说:“对不住,朱公子在外头行走,怎么可能不认识,应是担心闵大爷不认得你,要小女子引荐吧。”她的话说得朱念祖脸上青白交加。“霏儿说笑了。”
她不理会,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续道:“闵大爷,这位是朱公子,经营几家铺子、卖茶卖布,只不过进进出出忙和一整年,约莫还没有闵家一间小茶铺的利润,这样的利润要养家里十数个姨娘是有些艰难,因此盼着尹霏引荐阅大爷,还望闵大爷能看顾几分。”
她那口气是要他看顾几分,还是要他剥削几分?要当个好商人,笫一要素便是喜怒不形于色,得让对方看不清你的心情,她这样把愤怒不屑全写在脸上,怎么同人谈判?
闵忻正微笑,心头那口气却松下了,很好,她对朱念祖无心无情。
他望向朱念祖,对方脸色虽不好看,但毕竟是裾迹商场多年的老手,这点酸话还忍得下去。
朱念祖咬牙,若非闵忻正在场,否则他有的是法子对付尹霏。
闵忻正岂会不知朱念祖在想什么?他心中冷笑,脸上却越发温和。他拱手,口气缓慢道:“以后若有合作的地方,还望朱公子照料。”
“闵爷客气。”朱念祖拱手笑道。
“如果朱公子没其它的事,闵某与尹姑娘还有生意上的事要相商”
“闵爷,霏儿是闺阁女子,哪懂得生意事,若闵爷要谈的是花茶生意,不如咱们来谈。”
朱念祖的话让尹霏脸上瞬间变色,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他们己经和离,再没有任何关系,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有资格插手她的人生?
想都不要想!尹霏怒火上扬,小小的手掌握得死紧。
闵忻正发现她的愤怒,往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浅笑道:“难不成朱公子会做珍珠茶、蜜香茶?我想这事儿还是得尹姑娘来,今日先暂且如此吧,下回有空,再请朱公子赏脸一聚。”几句话,闵忻正挡下朱念祖的逾越。
别说珍珠茶,他连雨非茶的秘方都不知道,怎么同人谈,朱念祖是历练过的,什么时候该进退,心中自有分寸。
“下回,朱某在一品届设宴,还请闵爷赏脸。”
“一定。”
朱念祖走到尹霏身边,拍拈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霏儿,你的身子休养好了吧,过几日,我亲自到绿园接你回家,你先让碧玉把行李整理整理。”
什么意思,猛地,她眼皮一阵乱跳,他敢说这种话,难不成这个时代的法律是丈夫要休弃的妻子回门,妻子无权说不?不管是否下堂,妻子所有财产,均属丈夫名下?男人可以对女人为所欲为,女人不能反对?她还没有惊吓完毕,他又再补上几句“霏儿,我想你了,回家后,我定会好好补偿你。”
分明是温柔多情的甜言蜜语,她听进耳里却如同睛天霹雳,劈得她久久回不过神,身上迅速冒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无数的念头在胸口翻搅,她被吓傻了。
朱念祖终于离开,她眼底却泛上一层泪水。
她是真的害怕了,对这个不明了的时代感到惊惧,这里有多少对女人不利的律法,这里有多少她无法想象的不合理?
她好害怕,她以为努力就能改变,她抱着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女性自信与自尊,企图让尹霏的生命变得不一样,却没想到她花了大把大把力气以后,却发现不管再努力,她只能停留在原点?抬头,她望见他眼底浓浓的关切,一个克制不住,一串泪水淌下。
她的泪灼热了他的胸膛,他深吸气,再也不管不顾,一把将尹霏揽进怀里。
见状,碧玉,青玉,翠玉悄声退下。
赖在他怀里,她放声大哭,她很怨很恨,她越哭越大声,而他的心被她哭成一滩烂泥。
心疼,心很疼很疼,疼她的眼泪、疼她的委屈,疼他眼睁睁看着她受人欺,他搂得她紧紧的,一下下轻顺着她的背。在他怀里,她又有了那股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她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知道这样的举止不合礼仪,但她贪恋他胸口的温暧,贪恋他带来的安全氛围。
闵忻正心想,朱念祖之所以敢说那样的话,必是有所仗恃,但是他低下头,柔声在她耳边低语“不要担心,所有的事,我会处理好。”
处理什么?她不知道,对于不知道的事,她习惯多加思索,但现下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好放任自己的脑袋发懒,无条件地相信他,相信他会处理得很好,相信他不会让朱念祖侵占她的辛苦成果,相信他有本事让困扰她的事全都远离
她安心了,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