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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希望我死是吗。
她一遍一遍抚摩着她的身体,她的头和四肢散落在小屋的每个角落。她和她一样,都是木偶,没有血肉。她把她切成碎块,从肢体的截面上看不见人类错综复杂的血脉。只是光洁如镜,肤如凝脂。仿若瓷器。她摩挲着那些光滑的断面。断面渗出了血。
毒后在九年前就被皇上废黜了。因此没有人记得她的真名。
只叫她,毒后,人们都说皇后的花冠是用亲生女儿的血肉浇铸而成。
秘密泄露之日,是毒后被流放之日。
荒凉的蛇岛,毒后随了这个岛上唯一的男子。
他收留她,为她采野果,捕鱼兽,使她的生命得以苟延残喘。
她流泪,并以身相许。她说她虽然再也不能生育,但也要为他至少养两个孩子。
毒花与毒草,是毒后从宫中带出的木偶。毒后羡慕她们满头银丝,却风华绝代。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我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是的,孩子。
可是我要报答他,为他养孩子。
佛不语。毒后苦苦哀求。宫延教师说过,心诚则灵。
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佛赋予木偶灵魂,给了她们不同的胃。
毒花噬血,毒草食尸。
因为岛上除了活的野兽和死的野兽,没有更好的营养给孩子们。
只是杀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嫁祸于皇上的宠妃,比之那些倾轧实在算不了什么。
尔虞我诈,钱权交易,千古一辙。弥漫的硝烟中多出了几幅香艳的画卷而已。
她很客观地想着。
她并未溟灭人性,懂得报答,因此罪不致断子绝孙。
一切还来得及。从此只戒,蛇蝎之毒。
毒花的胖胖的小手紧握着死神之手。
那把名刃依然沾满了宫廷政变的鲜血,皇太后和她的所有宠臣。
母亲毒后偷它出宫,是她在岛上唯一的嫁妆和遗产。
男人深爱毒后,以为是自己少年时看见那条在珊瑚礁上梳理长发的美人鱼。并且叫她海儿。
愈是深爱,愈是远离。
等那对有了灵魂的木偶长到九岁时,毒后死在他的怀里。
男人嚎哭,你别走,别用消失回答我。他那长着鱼腮的脑袋怎么想得通生老病死。
你们还我海儿,还我美人鱼。是你们夺走了她。
木偶们吓得花容失色,她们叫他父亲。
父亲,母亲是自己走的,她要回到佛祖那儿去,她是他的孩子。就像我们是你的孩子。
佛祖在哪,我要去找他,让他还我妻子。
他真的去了。
坐着他的木筏,远涉重洋,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真相,自己那天看见的其实是海市蜃楼。
他深信毒后就在那座最华丽的宫殿里。身披五彩霞衣,手持莲花,浅笑嫣然。光芒四射。
他们都走了。你还担心什么。
毒花问毒草,毒草不说话。只是狠命咬手指头。
你满身都是血,走路都有一阵腥风。我讨厌你。
你不也满身都是尸臭味吗。比我难闻。
草草,不是的,你不会因为这个讨厌我,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花花,是的,我说的是事实,我不喜欢你的血腥味。
可那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啊。
孤鸟上的人少而经典。就像某人的知己。
不是政治犯就是失势的显贵。有金发碧眼的西方人,也有黑发高束的中土人。西方的死囚对东方的死囚讲他们古老的传说,讲亚历山大的部下与塞宾少女们集体结婚的盛大场面。甘愿与不得已,狂欢与恶梦,永远地刻在古罗马的圆形大剧场上空。也许阿芙洛狄蒂真的错了,不该将爱之箭交给她那顽皮的儿子。让他到处惹是生非,人类原本困苦不堪,何苦又添乱。
丛林中那个每天穿梭往来的俊美背影难道是传说中的那喀索斯。
难道人的灵魂是不安稳的,失散后要四处寻找原来的自己。
蛇岛是女人与野兽的天堂。那喀索斯你可真会找。
木偶们曾立下和名字一样毒的誓。再也不会相信谁。
她们虽年幼,却已看尽恩怨情仇。深知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可是有灵魂的生命只有一次,拿什么阻挡上天的疏忽与沉落。
你是我的影子。我怎能不深知你拔弄的是哪根心弦。
你从小就爱躲在尸首里一言不发。深渊般的眸子尽是戒备。你承袭了孤岛男子的机警与蛮横。
如果没有灵魂,她们依然是不老的木偶。满头银丝,风华绝代。
她们没有经历过母婴分离。没有听到母亲的撕心裂肺。她们是冷血的。
她们无情,理所当然。
只是,毒花不明白为什么毒草要在第九十九次刺杀她。这一次,她又派一条青蛇缠住了她的脖子。故伎重演。
这一次她不再问她。却转身问那条被她捏断了七寸的青蛇。
青蛇告诉她真相是,因为那喀索斯的眼里只能有一个女人,那就是毒草。
哦。
九岁的孩子怎么知道爱情,难道的确是人类的天性。只有花草才能无情。
亲爱的,每一个灵魂在死后都能找到从前的面容。
你能不能。我能不能。
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情节,都像这四周的海水,发生与结束,了无痕迹。
所有的心机都是枉然。所有的红颜都须薄命。
佛祖赋予我们生命,可是我们无法更改身为木偶的命运。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拟定好的。为了成全。
毒后因此免入地狱。佛祖因此功德圆满。
最后的最后。
我们完整姣好的躯体还是会被陈列在历史的看台上。那些世俗的眼光会将我们逼迫到再也没有退路。
死吧死吧。
我拿什么成全你的爱情,亲爱的。
死吧死吧。
我拿什么埋葬你的仇恨,亲爱的。
死吧死吧。
我拿什么祭奠你的容颜,亲爱的。
你没有坟,我也将不会有。